何處夕落!
喬夕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下車站在車窗旁,再次對何翟和謝濤表示感謝,謝濤朝她點了點頭,帶著善意的微笑。
倒是何翟透過車窗打量著站在路燈下,被一層光暈籠罩的喬夕,欲言又止
喬夕見何翟有話要說,禮貌地站在原地不動,等著他
一分鐘過去了,就在喬夕以為是自己誤會了何翟的意思,尷尬地抿嘴準備離開時,何翟忽然出聲說道“下次這樣的場合,不想去,就不去,找我,或者找何勁都可以”
聲音依舊是那個冷淡的聲音,語調依舊是那個沉穩的語調,但喬夕卻感覺何翟不是原來的那個何翟了,他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清清楚楚,但話裡的意思,喬夕卻好似聽不明白。
“我……”喬夕迷茫地看著何翟,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這次換何翟等她
即便喬夕已經儘量控製自己的表情,但僵硬的姿態還是出賣了她內心的緊張,任誰都看得出女孩此時的驚慌和無措。
何翟並不打算讓喬夕為難,也知道這句話容易讓人產生誤會,他猶豫過,隻是一回想起今天,她孤零零地站在那群人的對立麵,倔強又無助的模樣,還有醉酒後麵若桃花,眼波瀲灩的樣子,就不由地心中一軟。
既然她願意息事寧人,他尊重她的選擇,他也相信如果今後再遇到同樣的事情,她依舊會竭儘全力地反抗,但正如趙易所說,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現,王振峰必然不會善罷甘休,而最終的後果隻會是喬夕獨自承擔,趙易和她的同事不見得會替她說一句好話。
俗話說送佛送到西,何翟不介意一勞永逸,順手替她解決了這個麻煩,但他的工作性質特殊,注定不會長時間呆在江東,好在何勁暫時會留在這裡,臨走前叮囑一下,何勁自然會看顧著她,以他的身份,不說讓喬夕橫著走,但也能抵擋住大部分的有心人,這就夠了。
何翟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支黑色的水筆,拿起喬夕喝了一半沒有帶走的礦泉水瓶,在包裝腰帶上快速寫下一串號碼,最後在號碼末端添上了名字,落筆蒼勁有力,一看就是練過的。
直到汽車的尾燈消失在轉角路口,喬夕才低頭去看手裡握著的水瓶,瓶身的腰帶是塑料材質,水筆在上麵留下的筆跡不是很明顯,要是用手輕輕一擦,就會消失,喬夕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浮在名字上,一筆一畫地懸空臨摹
“何翟”
喬夕嘴唇微啟,聲音微歎,隨著一陣風,飄散在空中
……
喬夕是從噩夢中驚醒的,側身去看手機,淩晨四點,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淩晨三點。
喬夕掀開被子坐起身來,冷風灌進溫暖的被窩,喬夕打了一個冷顫,但好在意識清醒了,床頭櫃的台燈開了一夜,她睡不著,一閉眼就是喧鬨的場景,夢裡的人皆是看不清表情,但無一不圍繞著自己,或貼著她的耳邊低語,或伸手拉扯她的胳膊,她嘴裡發不出聲音,隻有喉嚨像被火燒一般的疼痛,然後就是滿目的紅,粘稠的血液沾滿了她的雙手,她感覺到暈眩,惡心,嘔吐,最後掙紮著從夢中醒來。
喬夕伸手捂臉,一股濕濕涼涼的觸感,轉身去看桌上的鏡子,鏡子裡的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喬夕雙手抱住膝蓋,腦袋埋進胳膊裡,整個人抵著床頭縮成一團,好似這樣就能抵禦外界的一切傷害,原來她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堅強,原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會膽戰心驚,會後怕,會止不住的顫抖,會一遍一遍地設想,如果今天她喝醉後,是被其他人撿到,如果她被趙易慫恿陷害,如果她的反抗沒有成功,如果王振峰被她誤傷身亡……無論是哪一個結果,都不是她能麵對和承擔的。
她覺得自己好渺小,好無助,握緊的拳頭讓指甲死死地陷入手心,隻有疼痛才能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夢。
不知過了多久,喬夕身上的體溫逐漸降低,瑩白裸露的雙腳在夜間的氣溫下冰得沒有知覺,由於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她的腰部傳來陣陣麻意,喬夕下意識地動了一下,身後墊著的枕頭順著床沿滑落在床頭櫃上,“砰”的一聲,重物落地的巨響驚醒了喬夕。
她低頭去看,原本放在床頭的礦泉水瓶咕嚕咕嚕地在木地板上滾動,最終被床腳擋住,停了下來。
喬夕晃神片刻,才意識到這是什麼東西,於是連忙起身下床去撿,忽然腳下一軟,膝蓋“咚”的一聲直直跪在地上,隨後一股鑽心的疼痛傳來,喬夕疼得小臉扭曲,咬著嘴唇悶不吭聲地挺了過來,時間太晚了,她不想吵醒家人。
喬夕渾身又麻又痛,幾乎是半趴在地上伸手去夠,偏偏剛碰到,瓶身就往前滾了一圈,像是故意逗她一樣,幾次下來,終於抓在手裡,她乾脆翻身坐在地上,握著半瓶水轉了一圈,直到看清塑料腰封上仍舊清晰的字跡,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是了,她今天是被何翟找到的,何翟陪她去了包間,即使趙易逼迫,她也沒有再喝一杯酒,她反抗了,王振峰受傷了,何翟……他替她出頭了
不知為何,喬夕再也忍不住地哭出聲來,儘管聲音依舊細微而壓抑,但她清晰地感受到,內心的恐懼在一點點地消散,直至化為烏有
昏黃的台燈下,身著單薄睡衣的女孩手裡緊緊地握著一個礦泉水瓶,哭得像個受儘了委屈的孩子,夜色暗了,但女孩身上仿佛暈上一層微光,既溫暖又堅強……
這一夜,喬夕沒有再做噩夢,安穩地一覺睡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