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斯壓下如網如織的煩躁,不冷不熱地問“你是誰?想乾什麼?”
本以為不會得到回應,腦海底部卻有一個空洞的聲音飄忽地響起“代我行走此世的信徒啊,伱應我召喚來此,身負命運賦予的最濃厚的罪惡……”
“你想說,你是神?”齊斯眯起眼,打斷道,“我不認為我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信仰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存在。”
“……殺死所有瀆神者,用罪惡完成最終的儀式……”
謎語一樣的話難以理解,齊斯聽不太明白,卻還是繞有興趣地問“有什麼好處嗎?”
“指引……啟示……永遠正確的方向……”三個短語在齊斯的耳邊飄散,下一秒,遠處的猩紅如被重擊的玻璃般轟然破碎,化作漫天血雨潑灑而下。
警告!神級nc(數據刪除)出沒,副本危險程度上升……數據錯誤……
血色的字跡在眼前浮現,觸動危險預警。
齊斯猛然睜開眼,夜色依舊。
懸在天上的月亮升得高了些,躺在床上隻能透過窗欞看到半截。借著從窗戶漏進屋裡的月光,齊斯看了眼懷表。
時針剛好落在十二點上,他滿打滿算也隻睡了三小時。
不知從何處而生的饑餓感在胃裡席卷——
很餓,很餓,很想吃點什麼……
鮮甜的肉香嫋嫋彌漫,心底的隱欲被挑動,齊斯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白布包上。
他知道,裡麵是他從餐桌上帶下來的那兩塊神肉。哪怕隔著一層厚厚的布料,這不同尋常的食材依舊格外誘人。
瀆神者……吃神肉的算嗎?
他將神肉帶在身邊,是為了應對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現在看來,確實有情況,他的猜測某種意義上是對的。
倉廩儘無糧,何以慰饑腸?
百裡皆食土,木石穿腹亡。
旅遊手冊扉頁寫的那首詩,儼然是對死亡點的預警。
饑餓,是會死人的;而要想克服饑餓,隻有吃下神肉。
遠處的房間忽然響起嘈雜的人聲,像是爭吵,分外激烈。
齊斯聞聲直起腰,注意力成功被外頭的變化轉移,連帶著饑餓感也消散了幾許。
他起身走到窗邊,凝神細聽。
爭吵聲,砸東西的聲音,接二連三、紛紛雜雜響成一片,似乎是由言語衝突引發的打鬥。
齊斯聽著聲音判斷距離,他適時想起,那個房間住的似乎是紋身女和被她強拉著一間的乾瘦男人。
出事了。齊斯眼睛一亮。
他相信,其他玩家應該也遇到了半夜餓醒的情況,但卻不是人人都帶了神肉在身邊。
危急關頭,為了活下去,人類可以做出任何事。他很好奇,突如其來的鬨劇會以什麼樣的形式收尾。
不過半分鐘,爭吵聲和打鬥聲便弱了下去,大概是分出了勝負。
隻聽“砰”的一聲巨響,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摔出了門,看不清形貌,但可以想見其人的狼狽不堪。
齊斯的視線穿過貼著符紙的窗欞,借著冷白的月光,看清那是個男人。
男人的額頭血流如注,他像野獸一樣跪坐在地上,嘴裡發出痛苦的嘶鳴,隻能含含糊糊地聽清“餓”之類的字眼。
呻吟良久,男人忽然瘋了一樣地摳挖地麵,雙手刨起一抔又一抔的泥土,往嘴裡塞去。
齊斯冷漠地觀看了一會兒,垂眸掃視桌上的旅遊手冊。
扉頁的詩句在此時此刻顯得猙獰異常
百裡皆食土,木石穿腹亡。
“原來所謂的‘食土’就是字麵意思,不吃神肉的下場有點糟糕啊……”
齊斯這人向來沒什麼敬畏之心,相較於沒有實質好處的“神諭”,他更願意相信白紙黑字的提示。
哪怕當前的選擇最終遭致不好的結果,他也不會後悔。過往二十二年,他習慣了在他人和自己倒黴時,一視同仁地哈哈大笑。
當下,他將手伸向白布包,掀開遮掩的布料。
白嫩嫩的凝膠狀肉塊在月光下晶瑩剔透,恰似深秋的寒露;內裡時隱時現的血色紋路卻又給人恐怖的感覺,或許用“琥珀”打比方更為恰當。
齊斯歪了歪頭,感受著如影隨形的饑餓,毫不猶豫地抓起一塊神肉塞進了嘴裡。
那塊神肉好像有生命一樣,在觸碰到嘴唇的刹那,便整塊滑入食管。涼意從口腔一路蔓延到胃部,沿途帶來粘膩濕滑的觸感,如同軟體動物緩慢爬行。
齊斯麵無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喉結,指腹下的肌肉顫抖著蠕動,他的眼底晦暗積壓。
腥臭味似有似無地騷動鼻尖,似乎是從身上傳來,轉瞬間又消逝無蹤,如同幻覺。
齊斯垂眼看向自己的右手,有一刹那,皮膚的輪廓出現幻影,模糊不清,似乎湧動著某種黏液。
他抬起左手去觸碰,觸感冰涼乾爽,沒有異常。
“不吃神肉,會麵臨立刻死掉的短期危機。吃神肉,會麵臨不知下場為何的長期危機。神級nc的出現則為長期危機了解決方案。”
齊斯做出判斷,幽幽打了個哈欠,躺回床榻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