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斯自顧自說了下去“短期內我們是一個利益共同體,我傷害你們有害無利。而當有足夠的利益時,損人利己是人之常情;我和你們並沒有任何區彆。”
“為了口腹之欲亦或是營養均衡,我們殺死動物;為了數量有限的機會,我們投入競爭,擠掉對手;為了活下去,我們儘最大努力做任何可以提升我們生存概率的事。”
“在事情沒有發生之前,說得再怎麼大義凜然都是一種虛偽。求生和逐利是刻入生物基因裡的東西,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本能都無法克服,不是麼?”
玩家們麵麵相覷,隻覺得後背都生出一股隱隱的寒意。
齊斯的論斷和認知無疑十分符合屠殺流玩家的群體畫像,行事也確實太無所顧忌了些。可如果他真是屠殺流玩家,又為什麼要實話實說呢?
一時拿不準情況,玩家們默默將齊斯放入危險人物行列,卻都不打算在此刻撕破臉。無論如何,通關副本都是最重要的,為了生存不擇手段也是被默許的潛規則。
李瑤想到了什麼,喃喃自語“但我們終究是人,不是野獸。”
齊斯被逗笑了,歪著頭看她,反問“人為什麼不能是野獸呢?”
青年幽黑的瞳色擴散成靉靆一片,深不見光,笑意未能浸染眼底,使得那裡呈現沒有起伏的空洞。
李瑤沒來由地感到心驚,她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麼。
齊斯卻已經移開視線,淡淡道“目前討論這些沒有任何意義,我們能做的隻有兩件事第一,探索整個雙喜鎮;第二,等徐雯的電話和信息。”
“我建議我們分頭行動,兩人回喜兒家一趟,看看能不能從喜兒的房間中找到些什麼;其他人一起去喜神廟。”
沒有人對齊斯的安排有異議,喜神廟明顯較為凶險,聚集更多的人力無可厚非。
“我去喜兒家吧,剛好我有潛行領域的技能,可以避開鎮民進去探索。”李瑤按照之前和齊斯說好的方案提議。
劉丙丁緊接著說“我也去喜兒家。”
也沒什麼特彆的理由,無非是不想去喜神廟罷了。
齊斯頷首表示同意,道“我們先走,你們過會兒跟上徐嫂,見機行事。”
“好。”
“沒問題。”
玩家們至此分道揚鑣。
青石板鋪就的巷道上,齊斯沉默著在前頭引路,杜小宇和尚清北兩人緊緊跟上。
走了一段路,杜小宇澀聲開口“齊哥,你說的那些話……”
“我確實是那樣想的。”齊斯打斷道,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畢竟我和你們都不熟,提前許諾會舍身相救,不覺得太假了嗎?舉手之勞的時候搭把手就不錯了。”
後半句話他沒說。他大概率不是搭把手的人,而是絆一腳或者下黑手的。
“你第一天不是還說要我們團結起來嗎?”杜小宇問。
齊斯說“團結和利己並不衝突,這是個團隊副本,團結能獲得最大利益,我有什麼理由害你們呢?”
“囚徒困境中,隻要兩個囚徒都不招供,便能獲得最佳效益,但可惜的是,在猜疑鏈存在的情況下,個人做出理性選擇往往導致集體的非理性。基於此,我才希望把話說開,打消我們之間的懷疑,讓我們整個集體做出最理性的選擇。”
同一件事從不同的角度看,很可能得到截然相反的結論,哪怕是公認的事實加合理的推導過程,也可能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導下指向完全虛假的結果——這就是話術的本質。
《玫瑰莊園》副本中,齊斯用囚徒困境說服林辰去懷疑,而在這裡,他要做的便是說服玩家信任。
他適時垂下眼,故作無奈地歎息“我以為我把話說得夠明白了,沒想到最終適得其反。”
杜小宇早已被齊斯的邏輯牽著鼻子走,聽得一愣一愣的,此刻連忙接茬道“齊哥,我相信你!說來說去就是死了個nc,要不是有些人胡說八道帶節奏,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說完,瞪了身邊“帶節奏”的尚清北一眼。
尚清北一路無言,緊鎖著眉頭咀嚼齊斯的話語,試圖找到邏輯漏洞。
莫名其妙被點到,他不得不從思緒中抽身,辯駁道“齊文什麼都不說,我怎麼知道他怎麼想的?他做的那些事,很難讓人不懷疑好吧?”
這麼說著,他也不由在心裡過了一遍進入副本後的種種,發現齊斯好像確實沒做什麼太過分的事,細細盤點下來也算是言行一致。
話是這麼說,可為什麼他就是覺得這個青年又可疑又討厭呢?
尚清北揉了揉鼻子,想不明白,不過還是決定繼續討厭著。
鎮子的路百轉千回,白牆黑瓦的房子高高低低地向兩側排闥,千篇一律的建築給人一種在原地打轉的錯覺。
齊斯一直有意記憶路線,因此知曉回去的方向。剛用言語忽悠完了臨時隊友,他心情不錯,連帶著步伐也輕快了幾分。
白霧在不知不覺間從兩側嫋嫋升起,勾連成白茫茫的一片,將前方的景與物模糊得看不清晰。很快整個人便如同在霧海裡行船,周身都被浸在濕漉漉的水汽裡,連呼吸都變得濕潤。
遠處傳來“叮鈴鈴”的響聲,清脆幽然,由遠及近,幾息間便到了耳邊,不知疲倦地搖響鈴聲。
齊斯看到,一簇巨大的黑影在前方的霧氣中緩緩行駛,靠近又遠去。
那是一副棺材。
夢裡的情景在現實中複現,齊斯想起昨夜那令他讚歎的繁複花紋,和棺材下滲漏出的血水,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他快走幾步靠近過去,綴在棺材後的半步位置,不緊不慢地跟著。
有什麼聲音從棺材中傳來,輕如蚊蚋,卻接連不斷,似乎是小聲的啜泣,還夾雜著不甚真切的呼救聲。
在聽到聲音的刹那,齊斯感覺自己被分成了兩半。
半個他不可遏止地覬覦起了棺材,想去摸一摸,敲一敲,打開棺蓋,甚至躺進去……
還有半個他戰栗著,不知是出於恐懼,還是生理性的畏寒。危險預警瘋狂跳動,逼迫他回頭看去。
他看到,身後不知何時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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