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斯說到這兒,歪了歪頭,露出一個略帶促狹的笑“我不確定你到底是不是‘我’,不過那並不重要,不是麼?”
“你若是人類,那便從鬼怪手中求生;你若是鬼怪,那便和它們一同獵殺人類。說不定因為披上了‘鬼怪’這層皮,那些人類還會覺得你殺死他們理所當然。畢竟,他們向來是一種習慣於寬縱惡鬼、苛求同類的矛盾生物。”
“最後,祝你接下來玩得愉快!”
齊斯罕見地說出祝福的話語,把自己也給逗笑了。
他不可遏止地彎腰捧腹,大笑出聲。屍體見狀,也和他一同放肆地笑了起來。
如出一轍的笑聲勾連在一起,在狹窄的井底回環成陰森的回音。
而在笑聲中,兩個十麵骰咕嚕嚕地滾動著,最後定格在一處。
——兩個“10”,100點,大成功!
……
黢黑的夜色裡,青年收了刀片,溫熱的血液沾上指尖,驅散了些許寒意。
他嗅著血腥氣,冷眼看著尚清北瞪著死不瞑目的雙眼栽倒在地,轉瞬間便被各色鬼怪淹沒。
確定尚清北死得不能再死了,他才開始研究自己的視域發生的變化。
首先是視線左上角,出現了淺灰色的係統界麵,不過上麵一片空白,連這個副本的概況都沒寫,像是剛死機重啟過一遍的簡陋程序。
然後是視線最下方的道具欄,命運懷表玫瑰心臟等放在他身上的道具的圖標一一顯現出來。
……就沒然後了。
幽靈司機的錄音機和海神權杖,這兩個存放在道具欄裡,而沒有直接轉交給他的道具,現在連影子都沒了。
“靈魂契約”這一技能的存在也無從感知。
青年的臉色難看了一瞬,很快平複。
雖然重要道具丟了一半的感覺並不好受,但契約中已經說明了,在他離開副本後,他會“再度獲得它們”。
至於究竟能不能實現,那得等通關副本才知道。
“從現在開始,我就是齊斯。”青年平靜地陳述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臟,沒有摸到跳動。
顯然他還處於鬼怪狀態。雖然係統界麵回來了,腦海中也多了一段齊斯在井底世界的記憶,包括和神的對峙,但現在的他到底算玩家還是算鬼怪,恐怕得去問薛定諤。
齊斯其實對做人沒什麼太大的執念,對“人類”這個種族也沒多少歸屬感和認同感。
做人時躲避鬼怪追殺,做鬼時躲避天師追殺,多麼簡單的一件事兒,唯一的麻煩點就在於——
他的身體還在詭異遊戲裡,如果被判定為“鬼怪”,會不會被困在這個副本中出不去。
雙喜鎮作為一個副本或許很大,但對一個世界來說還是太小了。齊斯覺得,要是真讓他在這個破地方住上個十年二十年的,他絕對會瘋掉的。
“嗯,尚清北被我殺了,劉丙丁凶多吉少了,杜小宇估計活不久;‘李瑤’大概率是nc,不用考慮。根據保底死亡人數機製,我不活也得活了。”
“要知道,任何一個細節的變動都會引發大動蕩,尤其是這種關係到勢力格局的核心規則。希望詭異遊戲不會沒品到隨便找個人複活吧。”
齊斯無聲地想著,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擊著腿側,幾滴血珠滲入黑色的長褲,看不分明。
剛死而複生的興奮勁兒散去了許多,他很快想到,這個副本的“完美通關”和“te結局”八成是和他沒關係了。
以往,他是破解世界觀,順手殺個人;現在,他是發現破解世界觀沒戲,為了活下去殺了其他人——雖然都是殺人,但心境根本不一樣。
真是越想越讓人不爽呢……
遠處,悲愴的嗩呐聲屬引淒異地響著,絲絲縷縷的紅色煙霧輕紗似的蔓延過來,徐瑤的身影在紅霧中若隱若現。
她一身繁複的紅色嫁衣,青白色的臉上抹著淡淡的腮紅,不顯恐怖,隻覺嫵媚動人——儼然是喜神廟中喜神娘娘的形象。
她的身邊,沒有杜小宇的影子。
認知扭曲的效果已然解除,齊斯很輕易地回想起了她替換掉李瑤,混進玩家群體的始末。
謎團一個個被解開,在常規狗血劇情裡,不是有人快死了,就是副本要結束了。
齊斯斜倚在牆上,微笑著問“杜小宇死了嗎?”
“死了。”徐瑤也露出微笑,笑容沒有溫度,連帶著她看著齊斯的目光都像在看一具屍體。
齊斯對此不以為意“現在看來,我應該可以活著離開了。你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徐瑤反問“你想知道什麼呢?”
齊斯掀起眼皮看她“比如你為什麼要盤踞在這個鎮子裡,殺死誤入其中的人。”
徐瑤“嘻嘻”地笑了,笑聲像銀鈴一般,顯出幾分少女的嬌俏。
“我們被困在井底太久了,所以祂一提出可以幫助我們離開,我就答應和祂的交易了咯。隻要儘我所能殺死來到鎮中的人;一百年後,我和所有被困在鎮裡的女孩都能複生。”
她垂下眼,低聲道“哪怕我自己走不了,光是能讓她們離開,在我看來就是值得的。”
齊斯不冷不熱地問“你有沒有算過,你現在殺死的人很有可能已經超過了你將來能救的人?”
“嗬嗬,那又怎麼樣呢?”徐瑤嘲弄般地笑了一陣,接下去說,“反正我殺的大多數是該死的男人,偶爾幾個女人也和那些臭男人是一丘之貉,多管閒事想要救他們,死了才好!”
她的眼中醞釀著不加掩飾的怨毒和狠戾,看上去對自己這套邏輯深以為然。有些謊言說得多了,可是連自己都能騙過去的呢。
齊斯受教地點點頭,唇角笑意濃鬱“用對立思維將族群劃分成不同的群體,以某個群體的死換另一個群體的生,很扭曲的一種功利主義思維呢,有趣。”
“但是很有效。”徐瑤麵色不改。
齊斯看著她理直氣壯的樣子,不由搖頭歎息“這說明你還是把自己當一個人類啊,鬼怪殺人需要理由嗎?不殺人才需要理由,不是麼?說實話,我很喜歡徐雯的看法,你殺他們,隻是因為你比他們強罷了。”
徐瑤瞪大了眼睛,用看精神病的目光看著齊斯,就差問一句“到底我是鬼怪還是你是鬼怪”了。
齊斯看著女人驚愕的眼神,知道對方是無法理解自己的趣味了,不免生出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之感,有些興趣缺缺。
他撫摸著手腕上的命運懷表,換了話題“話說你死後這麼久,有沒有再見過‘他’?”
齊斯依稀記得,在井底世界有一個看上去瘋瘋癲癲的老鬼,見人就問徐瑤的下落。
再聯想到徐嫂講的關於喜神娘娘的傳說,什麼“負心人”之類的,雖然那大概率是編的,但必然不是空穴來風。
這個副本背後,說不定有一個和《玫瑰莊園》差不多的狗血愛情故事。隻是由於提前觸發保底死亡人數機製,而沒來得及挖出相關的線索和支線。
果不其然,在聽到“他”這個字的那一刻,徐瑤的臉上現出幾分急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穿紅嫁衣的女子目光哀傷,聲音顫抖“你見到他了?他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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