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手邊是水泥樓,右手邊則是一片空闊的平地,遠遠可以望見幾簇凹凸不平的小山丘。
地平線上,幾粒凸起灰撲撲地鑲嵌在逐漸陰沉的天空下,如同潰膿的皰疹。
“把我帶過去後,你會留下來和我一起做飯嗎?”齊斯將手覆在命運懷表上,問帶路的人臉。
人臉轉了個麵,惡狠狠地說“不會,你彆想再害我被梅狄娜女士懲罰!”
齊斯“……”
看來他扮演的這個“47”風評不太好,不僅惹老師討厭,還受同學記恨……
兩秒後,齊斯摸了摸麵皮,捏出一副無辜的神情“梅狄娜女士明察秋毫,懲罰你一定是因為你自己做錯了事,怎麼可能是我害的呢?”
人臉被齊斯的茶言茶語驚到了,沉默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話“因為你犯下大錯,我們所有人都死了。”
“是連坐製度,還是我的錯誤引發了什麼災難?”齊斯追問。
“因為你,都是因為伱……”
人臉答非所問。
它忽然劇烈顫抖起來,緩緩轉向右側的小山丘。
悲傷、恐懼、憤怒、痛苦等神情在同一張臉上搖勻,五官已看不分明,像是一大灘水體,不停地收縮又擴張。
“我們都死了,埋葬在土裡……”
人臉喃喃念叨著,齊斯不受控製地轉過頭,看向右手邊大片的山丘。
這一次,那裡的景物毫厘可見,他看得十分清晰。
一個個小小的墳包在黑土地上橫陳,破損腐朽的木板歪歪扭扭地豎插在土裡,充當潦草的墓碑。
墓碑上深深銘刻著從1到47的阿拉伯數字。其中,標注了“47”的墳包開了一個口子,裸露出漆黑的棺木。
紅紅綠綠的色彩在眼前飛速閃爍,像是經過加速的監控圖景,千百個穿著花衣服的行人快步來往,超過肉眼捕捉的限度後暈染成模糊的色塊。
窒息感接踵而至,身遭的空間一瞬間變得粘稠,好像整個世界被一雙大手反複折疊後壓在一起。春夏秋冬的圖景被放在同一框圖畫中,一層層半透明的輔色疊合在一張紙上,恰似打翻了的顏料盤。
齊斯屏住呼吸,隨時準備發動命運懷表的效果,身遭的壓力卻在到達極點後輕了下去。
視野兩側高速飛逝的色塊逐漸慢了下來,漸漸可以看清人影的輪廓。穿著各種時代的服裝的人群在身遭行走,齊斯好像一塊巨石被投入江河之中,水流汩汩地從他兩側繞過,亙古不變地流淌。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所有駁雜的色澤越來越透明,越來越淺淡,最終消失不見。
齊斯依舊維持著握住命運懷表的姿勢,站在鉛灰色的天空下,冰冷的水泥地上。
濕漉漉的人臉轉過頭看他,一字一頓道“47號,梅狄娜女士讓我來帶你去廚房。”
它好像完全忘了方才發生過的事,無知無覺地重複著初見齊斯時說過的台詞。
死亡點糊裡糊塗地過去,沒有用上道具的效果。齊斯又看了眼遠處的墳包,終究還是按捺住了蠢蠢欲動的作死之心,安靜地跟上在前麵引路的人臉。
低矮的廚房建築越來越近,在眼前投下怪物般深黑的影子。
它同樣由水泥搭築而成的,表麵布滿肮臟的裂紋,傷痕中夾滿蟲卵般的粉塵。
門是敞開著的,從外麵能看到內裡殘破的灶台和臟兮兮的廚具,隻看一眼便能想象得出摸上去後油膩膩的觸感。
齊斯低下頭,看到門邊碎裂的水泥縫隙中,有幾顆青白色的蘑菇顫顫巍巍地生長,像是地底的亡靈掙紮著伸出的手骨,和整座學校一樣死氣沉沉。
人臉在將齊斯帶到廚房後,便化作一灘水澆到水泥地上,順著裂開的縫隙滲了進去,隻留下一小片色澤稍深的水跡。
齊斯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任何異狀。他看著臟得沒地方落腳的廚房,糾結了片刻,到底跨了進去。
灶台緊靠著歪斜的牆壁,上麵放著一個生鏽的鐵鍋,鏽跡氤氳開哭泣的人臉,一恍神卻又看不到了。
鍋旁擺了三個裝著粘稠液體的小瓶子,內裡黑乎乎的溶液滾動著氣泡,像極了童話裡女巫熬煮的毒藥。
灶台左側放著一個巨大的木桶,用蓋子蓋著。右側的牆角有一堆東西被黑布遮了起來,光看輪廓分辨不出具體的品類。
齊斯掀開牆角的黑布。
隻見成堆的蘑菇在角落處生長,大的有人頭那麼大,小的也有拳頭的大小,或白或黑,傘冠上還生長著瘢疤似的青苔。
齊斯眨了下眼,眼前的場景一圈圈蕩漾開去,再沉澱下來時,明顯有毒的蘑菇儘數消失。
原本長了蘑菇的位置堆放著各式各樣的蔬菜,勉強能認出是大白菜、土豆和番茄,都是最常見的食材。
齊斯折回左邊,提起木桶上的蓋子。
入目是密密麻麻的細小指頭,肉眼可見屬於孩童。血淋淋的指根處的肌肉還在抽動,似乎是察覺到了齊斯的視線,它們紛紛蠕動起來,好像下一秒就要爬出木桶,戳瞎齊斯的眼睛。
齊斯又眨了下眼。
木桶中,原本裝得滿滿當當的指頭不見了,換成了白花花的大米,隻裝到了木桶一半的位置。
“我剛剛看到的東西,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是普通食材被鬼怪做出恐怖的幻覺,來嚇唬玩家;還是詭異食材被粉飾成正常的模樣?”線索太少,齊斯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不過不管怎麼樣,飯總是要做的,管他吃不吃得死人,總不可能讓玩家全軍覆沒。
齊斯決定忘掉之前看到的異狀,將廚房裡的原料當作普通的食材來處理。
然後,他盯著灶台上的鐵鍋,陷入了沉思。
“先放水還是先放米來著?”
“菜要怎麼切?土豆、番茄和白菜可以燉一起嗎?”
“哪瓶是醬油,哪瓶是醋?都要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