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病
4月5日淩晨,一則新聞在各大平台出現,並以蝗蟲過境之勢迅速傳播。
楓葉郡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著火,暫無人員傷亡,具體原因正在調查
冷峻的標題下,記者用同情和憐憫的筆觸描繪了紀念館的慘狀,建築物被燒壞、大量資料被焚毀、茂密的楓林化作灰燼,留下滿目魑魅魍魎的瘡痍。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文中還提了一嘴紀念館的前身紅楓葉寄宿學校,神神叨叨地寫道:
“我們不由得想起,過去的紅楓葉寄宿學校曾經遭遇過一場類似的大火,宿命似乎發生了奇妙的輪回,就好像是神明降下的詛咒。”
文後附有兩張配圖,一張是被熏得焦黑的紀念館,一張是草木皆毀、淪為焦土的楓林。
這則新聞處處透著古怪。
分明還沒到旱季,地上也沒有堆積落葉之類的可燃物,大火究竟是如何從罕有人煙的楓林中自燃的呢?
火燒得那麼大,毀去了楓林和場館,為何沒有一個遊客受到傷害?
網民們看熱鬨不嫌事大地高談闊論,有人說是聯邦的陰謀,有人說是靈異事件,還有人借機科普紅楓葉寄宿學校的往事……
在一種無形之力的推波助瀾下,越來越多人關注到了這個新聞,最後目光的落點大多在“紅楓葉寄宿學校”這個名詞上。
冰涼的土已經蓋到齊斯的脖子上,他非但沒感到溫暖,反而覺得更冷了,就好像填埋在冰塊裡的運到冷鮮市場的魚。
齊斯將食指提到眼前,盯著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看:“現在我發現這土好像不是很臟。”
有一小部分人甚至出於某種閒情逸致,深挖了下去,翻出了不少犄角旮旯裡的真假莫辨的史料。
誰是第一個作惡的人?誰是開啟罪惡輪回的始點?誰是釀造所有罪惡的元凶?
齊斯像屍體一樣安靜地躺著,冰涼的土淋到他的身上,讓他打起了寒顫。
他忽然想,就這麼死了似乎也不錯。
溫熱的血液浸染指尖,他的童年結束了,心底真切地感到興奮和愉悅,好像驟然間與一向疏離的世界建立了連接。
那人垂眸注視著他,如同教堂十字架上釘著的耶穌那樣麵色平和地陳述:“上一次你讓我救你。”
齊斯早早入睡,對睡眠期間外界的暗潮湧動一無所知。
他自有記憶以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太明顯的悲喜,直到十二歲那年隱秘而充滿期待地投入對殺人的準備時,才第一次看到世界生出斑斕流動的色彩。
那人輕笑一聲,便開始一鏟鏟往坑裡填土。
他想了想,說:“也許我不是人。”
而這缺失的一部分正因為玩家的選擇在現實裡唱起大戲,並終將由群眾和學者一同寫下判詞。
“人類是要有欲望的。”頂著他的臉的怪物忽然低下頭,猩紅的眼中映出的麵孔是一團翻湧的迷霧,“你的欲望是什麼呢?”
他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夢裡的他在一片荒廢的農田間挖坑,一邊挖還一邊走神,心裡不無煩躁地想:折騰出了一身土,怪臟的。
他覺得自己應該也有欲望,但那欲望不夠強烈,又注定不被常人理解,在此時說出來倒有點像詭辯。
覆蓋在實證上的脂粉被一片片洗淨,裸露出其下紅腫的爛瘡,血腥獵奇的腐肉吸引偏好審醜的蛆蟲一擁而上,網民們懷著某種不可言說的隱欲揭開狂歡的序幕……
齊斯思索了片刻,對那人說:“把我埋了吧,謝謝。”
《紅楓葉寄宿學校》副本結束之際,玩家們並未看到一貫有之的結局cg。
夢是沒有邏輯的,他剛挖了一半土,就不知怎麼自己躺進坑裡了,抬頭正看到一個長著他的臉的人微笑著看他,問他需不需要把他挖出來。
總有人覺得作惡需要有緣由,但若要等旁人施以惡意才以同樣的惡意回敬,世間合該無人作惡才對。
時間太久遠,已經無從查證,但齊斯不憚於懷著最大的惡意對待旁人,這樣哪怕報應終究落到他身上,恣意妄為了許久的他死便死了,總歸不虧。
“不要讓他們知道這些。”怪物繼續往坑裡填土,泥土沒到了齊斯的下巴。
齊斯問:“和‘門’有關?”
怪物沒有回答,沉默地埋下一鏟鏟的泥土。
在最後一鏟土被糊到臉上時,齊斯終於醒過來了。
初春的寒意浸透了骨頭,他打了個寒顫,去拉扯踢到一旁的被子。
他平日裡睡相其實不錯,但大抵是換了地方不習慣,這回竟然將被子踹到了床邊,差點兒就要掉到地上了。
他將被子拉到身上蓋好,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一看手機,上午十一點半了。
全身的骨頭此起彼伏地發出陣陣鈍痛,眼皮酸脹得如同進了泥土,又被細密的針刺紮過一遍,好不容易睜開了一會兒又要合上。
齊斯閉著眼,咂摸了半天古怪的夢境,沒有研究出個所以然來。
他抬起手摸了摸額頭,果然觸到一手滾燙。
毫無疑問,他發燒了。
也不知道是病症從遊戲染進了現實,還是因為昨晚睡著後著了涼,亦或者隻是單純地和齊家村八字不合。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