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菲,你在第一晚出去過一次。對於你來說,這個副本中的鬼怪的平均實力如何?”
轉過一個拐角,齊斯凝望著前方狹長而昏暗的甬道,頭也不回地問:“你能打得過它們嗎?”
黃小菲用兩指夾下口中的煙,淡淡道:“如果是夜間走廊裡那些孕婦鬼,我可以同時對付十個。前天晚上它們數量太多,足有上百個,我才應付不過來。”
齊斯停下腳步,側過頭看她:“到時候可能需要你嘗試一下,看能不能通過武力製伏程小宇,如果能夠成功,事情會簡單很多。”
“你想出來的計劃,讓我冒險?”黃小菲冷笑一聲,順手將煙灰抖落在地,“如果失敗了,其他人會不會倒黴不知道,但動手的人肯定會死。我隻是和你合作,並不是送上來被你利用。”
“契約裡已經說好了,我給你線索,伱聽我安排,不是麼?”齊斯眯起眼看著她笑,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覆在左手腕的命運懷表上,“而且你有亡靈書在身,應該知道,我不會害你。”
黃小菲狐疑地注視著齊斯,後者的眼睛瑩瑩發亮,看不出分毫惡意的算計。
她沉吟片刻,粲然展顏:“既然如此,你和我說說你的打算吧,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本以為不會得到回答,下一秒,卻見齊斯垂下眼,用推心置腹的語氣說:“據我對程小宇的了解,他玩心很重,和普通的男孩子一樣頑皮淘氣,且沒什麼戒心。我打算以此入手,騙他簽訂契約。”
“但你也知道,我武力值很低,比較脆皮,萬一不小心惹毛了他,很容易將自己搭進去。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幫助,至少為計劃增加一重保障,哪怕出了差錯,也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這番說辭合情合理,黃小菲卻並不相信——如果真有這麼簡單,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說清楚呢?
她孤身一人將盧子陌帶大,二十餘年間沒少遇到不懷好意、彆有用心的接近者,凡事都會多留個心眼。
她抬眼看見齊斯回過頭繼續前行,當下按捺住問話的心思,裝作無知無覺地笑道:“你早告訴我這些,就沒那麼多的事了。如果隻是幫你兜個底的話,我這邊沒有問題。”
齊斯背對著她,輕笑:“那就多謝黃姐了。”
孫德寬在旁邊半天插不進話,這會兒連忙幫腔:“是啊,這是個團隊副本,大家和和氣氣地互幫互助才對,說好了,咱從現在開始就是一路人了哈。”
沒有人搭理他。
又一次遇到岔路口轉彎後,鑲嵌著鐵門的平層在眼前鋪展。
正前方大開的鐵門滾動著灰白色的霧氣,影影綽綽的人影在霧氣中來往,兩側的牆壁上則各鑲嵌了一道緊閉的門洞,上麵的牌子分彆寫著“停屍間”和“廚房”。
黃小菲直視前方的大門,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又在幾秒間平複下來。
齊斯環顧四周,對著虛空揚了揚手中的糖罐,微笑著說:“程小宇,你再不過來,叔叔就不給你糖吃了。”
他語氣自然,好像逗弄孩童的長輩。
短暫的寂靜後,耳邊響起“嘩啦”的水聲,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池水底部浮出水麵,拖拽著濕漉漉的身體上岸。
一道矮小的身影從霧氣中走出,泡漲了一般浮腫的身軀頂著大而蒼白的臉,歪著頭看向齊斯:“你是誰?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聲音陰惻惻的,如泥濘裡爬過的水蛇般粘膩,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齊斯手中的糖罐,帶著可感的貪婪。
他儼然忘了齊斯和糖的事,隨著世界的重置失去了過往的記憶,隻保留了性格和本能。
齊斯冷靜地盤算著情況,故作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頭:“哦,我忘了向你介紹我自己了。”
“我叫‘程安’,和你父親是同事。他工作忙,沒時間陪你,剛好我請了病假,空了下來,他就托我來陪你玩一些遊戲。”
青年的笑容格外真摯,眼中帶著恰到好處的對同事家孩子的關愛,如果不是程小宇的長相肉眼可見不是活人,沒有人看到這一幕還會懷疑他們的關係。
哪怕是現在,有人心裡打嘀咕這一人一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第一反應也不會是齊斯有問題。
嗯,一定是程小宇的問題。
“我從來沒聽爸爸說起過你。”程小宇的目光從糖罐上移開,落到齊斯臉上,“你也姓程,我和爸爸也姓程……”
“哦,是挺巧的。”齊斯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你爸爸以前還開玩笑,說我們是本家呢。”
“他真沒和你說起過我嗎?看來他是一點不把工作上的事帶回家啊……”
黃小菲是第一次見齊斯騙鬼,看他麵不改色地給自己捏出一套合理的身份,肅然起敬的同時也心生忌憚,不由思量起他和自己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孫德寬倒是見慣不怪了,雖然不知道齊斯為什麼忽然給自己換了套身份,但還是儘心儘責地當起了捧哏:“小朋友,我姓孫,你爸和你提起過我嗎?沒有?不是我說,老程這可真是公私分明……”
程小宇終於打消了所有疑心,又一次看向齊斯手中的糖罐:“嘻嘻,我現在想吃糖了,叔叔可以把這些糖給我嗎?”
劇情回到了正軌,齊斯眉眼彎彎地笑了:“不可以哦,這些糖是叔叔自己買的。雖然本來就是買給你吃的,但叔叔現在後悔了。”
這話一出,孫德寬和程小宇都愣了。
孫德寬是早知道齊斯要拿糖乾什麼,完全想不明白為什麼鬨這麼一出。
他不停地衝齊斯擠眉弄眼使眼色,就差把“大佬您彆玩了”喊出來了。
程小宇則是做鬼多年,從來沒想過會有人忤逆他,臉上漸漸泛起一層青色,眼中透滿了怨毒。
他冷冷道:“你不給我吃糖,我就把你關進停屍間,讓我爸爸生你的氣!”
齊斯看著他笑:“行啊,但我一定會如實向你父親告狀的。你又不能讓我說不了話,這可怎麼辦啊?”
程小宇定定地看了齊斯半晌,眼中閃過狠戾。
黑色的臍帶如同深海生物的觸手般升騰,周圍的氣溫陡然間降低了好幾個度,陰影中好像生出了無數雙虎視眈眈的眼睛,惡意滿滿地投以注視。
黃小菲一瞬間明白了先前齊斯和她說的那番話的意思。
什麼害怕出差錯,需要有人提供武力保障……最大的差錯明明是你好吧?
本來順順利利的,你硬是給談崩了,怕不是故意找事,想打起來吧?
幾秒間,臍帶已經纏住了齊斯的脖頸,不由分說地收緊,如同絞殺獵物的毒蛇。
孫德寬不知哪來的勇氣,從褲子裡抽出一把菜刀,就對著臍帶劈砍起來。
那臍帶卻極其柔韌,無論他從哪個角度劈下去,都隻是柔軟地裹住刀刃,毫發無損。
齊斯從始至終都沒有掙紮,好像料定了不會出事一樣。
他急促地呼吸著,幽深的雙眼卻平靜地看向黃小菲,示意她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