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斯果斷鬆開手,目不斜視地繼續向前。
輕輕巧巧的腳步聲卻緊跟在他身後,始終維持著落後一步的距離。
齊斯將右手覆上命運懷表,轉頭看去,隻見一隻穿著紅色和服的巨大兔子像人一樣直立,血紅的眼珠死死地盯著他看。
玲子不見蹤影,或者說……她變成了這隻兔子。
“你們走反啦,從這裡走,永遠都走出不去的……”一道尖利的女聲自耳後響起,淒厲而哀婉。
披頭散發的白衣女人跌跌撞撞地從霧裡跑出,卻又被戴著兔臉麵具的人們抓住。
齊斯側頭看向那個女人,看到了一張姣好卻蒼白的臉,像是剛從噩夢的驚厥中逃脫,或是被從冷水中撈出。
“你是誰?”他問。
女人沒有回答他,而是用一種哀傷而苦痛的眼神看向穿紅衣的兔子,口中念念有詞:“玲子……我的女兒……他們害你害得好苦……”
兔子歪著頭看她,咧開的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露出參差不齊的尖牙,上麵還掛著絲絲縷縷的皮肉,嘴角流下的唾液滴答在地上,滌蕩散彌漫的白霧。
畫麵驟然間陷入黑白灰三色,手寫體白字在眼前的虛空中浮現:
【《逃離兔神町》二周目結束】
【達成結局2神隱的男孩和女孩】
【你帶著玲子一路往西北麵走,本打算離開兔神町,不想誤入了神鬼的領地。
【彌漫的大霧中,你們迷失了方向,看到了種種詭異的情景。你感到恐懼,來時的路卻已經消失不見了。玲子被同化了,而沒有被同化的人都瘋了。
【你的肉身被神無家的族人帶回兔神町,靈魂卻永遠留在了那片詭譎的迷霧裡。神隱的詭異傳說在兔神町流傳,孩子們不被允許再去往兔神町的西北麵。
【而你從此瘋瘋癲癲,永遠無法逃離……】
又是失敗結局,但獲得了不少線索。
比如,西北邊是錯誤的逃亡路線;再比如,瘋女人是玲子的母親,言語中似乎提到有人要害玲子……
三大家族原本實力相當,但如果有一家的男主人意外離世,女主人又瘋了,想必會被另外兩家分食殆儘。
玲子目前就麵臨這樣的窘境,“像兔神”絕對不是好事,不然萬不會落到她身上……
眼前的畫麵崩裂成碎末,如雲煙般飄散,隻剩下一行冰冷的文字。
【距離《逃離兔神町》遊戲下次開放還有11:59:59】
齊斯發現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而頂著他的臉的陸鳴則坐在他對麵,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
“你又失敗了。”陸鳴用陳述的語氣說。
齊斯看著他笑:“看上去你有快進的手段,不如再快進一次,讓我儘快開啟三周目,怎麼樣?”
主線任務之一是【參加七日後的花火大會】,也就是要將《逃離兔神町》的時間推到八月七日,而目前齊斯的進度還卡在第一天……
不過,經過兩次試水,齊斯也差不多理解了這個遊戲的死亡點所在,一為引發npc的懷疑,二為遇到詭異事件。
如果再來一次,他將暫且擱置“逃離兔神町”這件事,儘量順著遊戲的正常發展走下去。
“你要救玲子。”陸鳴答非所問。
他在口中幽幽念起了兒歌:“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藥,四兔子熬……
“九兔子在地上悲哀,十兔子問它為什麼?九兔子說,五兔子它一去不回來……”
念完一遍,他看著齊斯說:“十兔子知道了……”
刹那間,所有事物都消失了,包括遊戲界麵、祈福帶和陸鳴。
齊斯在希望中學寢室的硬床板上醒來,入目是一片代表夜晚的黑暗。
耳畔回蕩著陸鳴最後的話語,他想起,【陸明的日記本】中也抄錄過一遍這首兒歌,旁邊還用小字批注了一句【我們都是死者】。
至此,學校中的“五兔子”到底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隻需要知道它死了就行了。
齊斯之前敢於進出辦公室,便是自恃作為兒歌中的“九兔子”,為了確保邏輯的正常運行,在出現“十兔子”之前不會遇到致命危險。
但在他看到日記的那一刻,理論上就有兩個人知道真相了,一個是他,一個是不知道是否真正存在的陸明。
他們二人當中,一人是“九兔子”,一人是“十兔子”,兒歌的邏輯至此完善,不再構成限製,這個副本的危險才真正來臨。
仿佛是為了印證齊斯的猜測,空氣中開始彌漫一種令人反胃的腐臭味,陰魂不散地縈繞在鼻端,傳遞糟糕的預警。
借著微光,齊斯的餘光瞥見一個腐爛的頭顱,由一層薄薄的皮肉連著,從對床的邊沿垂下。
似乎是察覺到了生人的視線,那隻頭顱“啪”地一聲落在地上,骨碌碌地向齊斯所在的床位滾來。
另一張床鋪上同樣癱著腐爛的屍骨,還不停地往下滲漉腥臭的液體;腳後頭屬於寢室長的床鋪亦是如此。
所有人都死了,鬼怪或是死屍在白天呈現正常祥和的一麵,卻會在夜間現出本相。
可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能夠殺死整所學校的人,還將他們的鬼魂囚禁在這個空間呢?
該不會也是兔神乾的吧?
齊斯收斂思緒,從床上坐起,跨過室友橫在地上的一條白骨森森的腿,推門而出。
既然屋裡屋外都是鬼,那麼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不如趁夜間出門探索,多收集一些線索。
門與地麵磨擦,發出“吱呀”一聲,在寂靜的場景中格外刺耳,足以吸引在黑夜中伺機而動的存在。
一秒間,一簇慘綠的燈光幽幽地亮起,在樓梯拐角處照出一團灰撲撲的人影。
那人影如同野獸般歪歪扭扭地爬行,速度卻不慢,幾秒間便爬到了齊斯麵前。
口中發出女宿管的聲音,斷斷續續,含糊不清:“為什麼……不睡覺?晚上……為什麼……亂跑?”
她皺巴巴的臉爛了一半,上麵爬滿灰白色的肥胖蛆蟲。彎折的右臂露出骨頭,折斷處點著幽綠色的鬼火,正滴滴答答往下落著屍油。
齊斯反應極快地後退一步,退回到寢室門內,反手拉上門,行雲流水地將門反鎖。
腳後跟似乎踩到了什麼軟趴趴的東西,他低頭,看到一隻爛得看不出形狀的手掌正被他踩在鞋底。
齊斯:“……”
……現在把鞋子扔了還來得及嗎?
門外,女宿管顯然不打算善罷甘休。她“咣咣”地砸起門來,口中發出怒吼:“剛剛是誰?把他交出來,不然你們整個寢室扣分!”
看得出來,這位女士非常敬業,哪怕死了還惦記著自己的本職工作。
齊斯肅然起敬,小心地跨過地上橫陳的肢體,撤回自己的床位。
就在剛剛,他聽到枕下傳來“滋滋”的電磁擾動聲,似乎還夾雜著一些字節,在鬼怪移動的窸窸窣窣聲中不甚明顯,但能夠辨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