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高,朱韻很滿意自己占優的視角。
“你這太亂了。”她又說。
“嗯。”
“豬窩一樣。”
“嗯。”
她毫不留情地抨擊,換來他懶洋洋地聲聲同意。
不太對勁啊。
他今天老實得不像話啊。
不管是不是真心認同朱韻的評價,總之李峋完全沒有要回嘴的意思,她說什麼他都聽。
也許是根本沒往心裡去?
他打了個哈欠,伸手拿煙。
在朱韻各種胡思亂想之際,李峋用煙在手背上敲擊兩下,抬眼。
“站起來。”
“嗯?”
“站起來,讓我看看。”
朱韻大概知道他想做什麼,她慢慢起身。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這麼徹底地俯視他。
他將煙點著,借由暗沉的光線審視她。
朱韻沒敢直視他,她看向窗外,那是她來時的街道。
她看著街上落光葉子的樹,胡思亂想。
他喜歡這條裙子嗎?
肯定是喜歡的,不然為什麼特地讓她站起來。
感謝母親的高雅審美。
哈利路亞。
“不用那麼使勁收腹,你肚子上肉不多。”
“……”能不能再煞風景一點。
就說他不可能這麼老實,一直讓她占上風。
朱韻泄氣,忍不住翻了一眼,結果剛好在那個瞬間,看到李峋低下頭。
他低頭藏笑,可沒有藏儘,剩下嘴角那一抹溫柔,在狡黠的煙霧中,讓人心神俱蕩。
朱韻心裡砰砰直跳,左右擺頭,希望可以轉移話題。驀然間,她看到桌上的電腦旁有個塑料碗,愣了愣,說“你晚上吃的這個?”
“嗯。”
“你大過年的就吃麻辣燙?”
“不行?”
“你——”
話沒說完,手機震了一下,給朱韻嚇個半死。她拿出一看,是出門前設的報時。她怕時間晚了,特地將手機設置成每半小時報時一次,現在已經響了兩次了。
“幾點回去?”李峋淡淡地問。
朱韻抬頭,“……四點半之前就行。”
已經三點多了,沒剩多少時間了。
今晚過得真快。
朱韻還在思索的時候,一張紙片狀的東西飛過來,她下意識攬到懷裡。
“什麼呀?”
李峋脫了鞋,上床,背靠牆壁,打了個哈欠。
“貢品。”
紅包啊?
“好薄哦。”朱韻撚了撚,毫不吝惜自己的鄙夷,“你不是說包我滿意嗎?”
李峋挑眉,不做聲。
朱韻翹起挑剔的小指,將紅包拆開,往外一倒。
一張卡。
唔。
“以後這個就是工資卡了。”李峋伸胳膊,朱韻將桌上的煙灰缸推過去,他彈完煙,又說“藍冠項目的錢我已經打進去了。”
朱韻“密碼是多少啊?”
“六個八。”
真他媽俗……
朱韻把卡收好,凳子拉近,對李峋說“給我講講你去藍冠的事,你怎麼跟他們談的,他們喜歡我們的東西麼?”
李峋嫌棄臉,“多大了還聽睡前故事。”
她踢了床沿一腳,李峋一臉無奈,“這種時候講這些事真不是我的風格。”
朱韻無言地看著他。
對視了三秒,李峋短歎一聲,“好吧……”
他開始講這幾天的經曆。朱韻發現自己很喜歡聽李峋說話,除了他本身聲音好聽以外,還因為他話語之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那種淡淡的,又堅不可摧的方向感。
朱韻問“你去公司的時候害怕嗎?”
李峋“為什麼要害怕?”
“你一個人……”
李峋手拄著臉頰,“我算算啊……”
?
“從我第一次在彆人家看到編程書,到現在已經快十年了。”李峋懶洋洋道,“我埋頭苦讀十年書,怎麼也沒道理被一家食品廠的小軟件嚇到。”說著,他調侃地看向朱韻,“一般被嚇到的都是心虛氣短的,譬如馬原考場上的某公主。”
朱韻“……”
咱能不能不提這事了。
朱韻又問李峋各種各樣的細節,李峋將藍冠的高層從頭到尾換著花樣地貶損,聽得她忍俊不禁。
他停頓幾秒,朱韻笑著看他“怎麼了?”
“沒什麼。”
李峋吊著眼梢往枕頭上側身一靠,不經意地說“我跟崔香君分手了。”
“誰?”
“崔香君。”
朱韻還是沒反應過來,“誰啊?”
李峋臉一黑,沒好氣地說“朱麗葉!”
“……”
原來她叫崔香君。
你女朋友的名字怎麼都是這種秦淮窯姐的風格。
朱韻點點頭。
李峋“有什麼要說的?”
朱韻“看你也不是很傷心,我就不安慰你了。”
李峋哼笑一聲,舔舔嘴唇,困倦讓他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長,朱韻被他撩得撇開眼。
撇開也沒用,臉還有發燙的架勢,朱韻低聲說“我去趟洗手間。”
她在洗手間裡與鏡子中的自己對視。
她仔細撿掉垂在眼前的幾根碎發,然後用涼水將手冰了冰,再擦乾,敷在臉上,給自己降溫。
夜色醉人啊。
朱韻不知道自己在洗手間磨蹭了多久,等她出去的時候,發現李峋已經睡著了。
朱韻躡手躡腳走過去,想看他是不是在裝睡,然後發現不是。
他也努力過了,洗臉,抽煙,但還是沒抗住疲憊。
朱韻蹲在他麵前,肆無忌憚地觀賞。
他臉瘦,加上內雙的眼皮,清醒的時候整個臉部線條流暢犀利,睡著了才顯得乖了點。
李峋的手耷在床邊,修長好看,朱韻伸出一根手指,想順著他的虎口穿進去,試了幾次都沒找好角度,李峋動了動,朱韻趕忙收回手。
手機又震起來……
朱韻衝睡夢中的李峋笑了笑。
算了,反正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