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見了我都發愁！
第二日天才剛亮,周家父子兩就已經跑到警察局去了。大早上的,這時候除了上夜班的幾個警察之外,警察局裡空蕩蕩的。
警察局的人倒是沒想到這大早上的還能接到這麼一個奇怪的報案，為的還是四十多年前的一樁殺人案。四十多年前啊，這個時間長遠到許多證據都已經湮滅在時光裡,要去破解這個案子實在是太難了。
上午八點之後，警察局的人也陸陸續續上班了，林警官嘴裡叼著煙，等進來看見老周頭的時候，眉尖就是一挑。
“老爺子，很久沒見你過來了啊。”林警官說。
晚上值夜的是新入職沒兩年的年輕人,見林警官和周老頭一副熟識的樣子，忍不住就問了“林哥，你認識這位周老先生啊？”
林警官坐在椅子上，將嘴裡咬著的煙深深的吸了口一口，等吐出一口白色的煙圈之後，他才歎道“認識,我當然認識啊。我是十五年前來到警察局的，那時候幾乎天天能看見他……”
十五年前的周老頭，那時候才五六十歲,身子骨還硬朗著,每天風雨無阻的都能詢問一件案子,每天都來問
“你們查到殺死我妻子的凶手了嗎……”
這個舉動,一直到五六年前他才慢慢的減少了來警察局的次數。林警官聽人說對方是因為生病了,這人年紀大了，就容易這裡疼那裡痛的，他家裡的孩子又不放心，所以他才很少外出。
說實話，當時警察局的人還忍不住為此鬆了一口氣。
“時間實在是太久遠了，當時案子沒有解決，現在想破案就更難了。要知道，隨著時間消逝，許多證據已經找不到了……”
而且，因為是很久以前的案子，能給他們留下來的資料也是少之又少，更是加大了破解這個案子的難度。
所以，對於周老頭一次又一次的詢問，警察局的人實在是壓力巨大，因為他們無法回應他的期待，對於警察局的人來說，這真的是讓他們感覺很愧疚的一件事情。
算起來，上次看見老爺子過來，還是兩三年前的事情了，林警官都以為對方已經放棄了的，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在警察局看見他。
“他來是不是還是在詢問四十多年前的那件案子？”林警官問。
做筆錄的青年點頭，又搖了搖頭，道“老先生的確是為了四十三年前的那件案子來的，但是卻不是詢問，而是來報案，他說他知道誰是殺害了他妻子的人……”
說到這，林警官一愣，下意識的追問道“是誰？”
聞言，青年無奈一笑，道“老先生說當時殺死他妻子的是他們當時的鄰居，一個叫做郭成的人。可是，問他他是怎麼知道的，他說他是做夢知道的。”
說到這，青年都覺得有幾分啼笑皆非。
“他說是他的妻子給他投夢告訴他的，你說，這不是開玩笑嗎？一個夢而已，怎麼可能當真？”
林警官卻是沒說話，微微皺著眉像是在思考著什麼的樣子，直到他的手指被煙上的火燒了一下，他才因為疼痛猛的回過神來。
“這件案子你不用管，交給我，我去和老先生談一下。”林警官直接把煙滅了，伸手道“你把你給老先生做的筆錄給我看看。”
青年應了一聲，便把筆錄給了他。
林警官伸手翻看著筆錄，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了。等看完之後，他思考了一下，便走到了老爺子身邊坐下，一坐下來他倒是在老爺子身上聞到了一股花香味，像是梔子花的香味。
這個香味並不膩味，聞著倒是讓人感覺十分的神清氣爽，有種說不出的舒服感來。
“老先生，您還記得我嗎？”林警官問。
周老頭抬頭看了他一眼，點頭道“記得，你是那個林岩。”
林警官笑，到“是我，我過來是想仔細詢問一下您的那個夢，您能跟我具體描述一下那個夢嗎？”
聞言，老周頭微微頷首，他眯著眼睛，回憶著夢裡的場景，開口說道“這個夢啊……”
按理來說，人做夢醒來之後，夢裡的一切都該是模糊記不清的，可是周老頭現在回憶起來，卻是清清楚楚的，就連當時牆壁上畫著的什麼，他都還記得。
林警官越聽越驚訝，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嚴肅了。
周老頭所描述的夢境實在是太清楚了，就好像他真的親眼看見了案子從頭到尾是怎麼發生的，是他親眼目睹了的一樣。
“……我家娟子傻啊，她要是把錢給了那個禽獸，說不定就不會慘遭毒手了！”說到最後，周老頭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
周瑾在一旁安慰他，拿著帕子給他擦眼淚。
林警官說道“您彆難過，如果您所說的是真的，我們警察局一定會將凶手繩之於法的。”
說完，他站起身來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吩咐人下去調查老先生口中所說的郭成這個人，自己也開始調動有關於這件案子的檔案。
虧得老周頭這麼多年來天天到警察局來詢問，這件案子的檔案並沒有沉積下去，找起來還是很簡單的。
同事老譚端著一個陶瓷大杯子溜達過來，他這杯子裡裝著熱茶，他捧在手裡暖著手，一邊和林警官說話，到“不過是一個老人家的胡言亂語，一個夢，你還真信啊。”
聞言，林警官反問道“為什麼不信？隻要有一點證據，一點機會，一點可能，我們都不能放過，不能忽略。而且，老譚啊，這世上有的事情的確是難以用科學解釋的……”
他們警察局也遇到過好幾件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案子的，譬如上一次的“人皮案”，要不是是局裡的老鄭和小古親眼看見的，他們都以為他們是在說玄幻故事了。
想到這，林警官歎道“老譚啊，你說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老譚挑眉，他慢悠悠的說說“我不知道有沒有鬼，但是我知道，要是有鬼的話，這世界上就不會有這麼多冤案了，那些冤死的人早就自己報仇了。”
這句話林警官無法反駁，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那些殺人案不過是新聞上的一個新聞而已，距離他們十分遙遠，但是對於警察局的人來說，各種命案不過是日常罷了。
他們見過太多死去的人，有的案子能查個水落石出，但是有的案子卻始終成為懸案。就像老譚所說的，如果真的有鬼的話，受害的鬼早該給自己報仇了，哪還有他們警察局什麼事情。
“就算有鬼，大概和我們人一樣，也分個強弱吧。”老譚又說道。
有道理！
林警官給對方比了一個大拇指，頓了頓，他給老譚解釋道“老先生的夢實在是太真實了，就好像是他親眼看見了這件案子的發生一樣，許多細節他知道。”
其實聽著老周頭的訴說，真的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似乎真的回到了那個冬日，那個冰冷的早晨，然後親眼看見了一個女人被捅了一刀，倒在無人的巷子裡慢慢的死去。
他說“”“……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去查，我肯定會後悔的。”
聞言，老譚笑了一下，道“你還是這個性子，又頑固又人怎，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跟我說就是。”
林警官點頭，道“這是當然的，我不會跟你客氣的。”
警察局的人開始忙了起來，剛把上一個案子解決掉，還沒輕鬆幾天了，又跟螺旋似的忙了起來。
這件案子雖然很久了，但是資料什麼的卻還是齊全的，要找起來也沒那麼困難。隻是受當時的環境所限，能用的也是很有限的。
不過，以前他們是毫無頭緒，調查起來自然不知道該往哪裡下手，但是現在他們卻是追終溯源，至少有了方向，一切都簡單了許多，然後還真的就讓他們查到了一些東西。
而林警官讓人去調查郭成這個人，也很快的就得到了消息。
郭成這個人現在快六十歲了，在案子發生的時候，他也才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十幾歲的少年，在鄰裡之間卻沒有一個好名聲，因為他是周圍有名的混混，偷雞摸狗，十分的討人嫌。
林警官帶著人走訪詢問了許多人，都是當時和周郭兩家住在一棟大樓裡的，最後他們還真的就從一個老人那裡得知了一個消息。
“……當時郭成欠了人不少的錢，我看見好幾次他被人圍堵，有一次還是我救了他了。不過這事他家瞞得緊，大家也都不知道。”
說到這，老人歎了口氣，道“後來在娟子死後，我聽人說，他家好像拿錢把這件事情給解決了，然後郭家的人就搬走了。”
鄰裡之間，大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了，郭家的家境並不算富裕，當時知道他們突然拿出來的這麼一大筆錢給郭成把債務給解決了，老人心裡也免不了有些嘀咕的。
再想到娟子死後身上不翼而飛的財產，他心裡更是忍不住有些懷疑。隻是懷疑始終隻是懷疑，沒有證據他也不好說什麼。
聽到這裡，林警官忍不住道“這件事情，您怎麼不跟當時的警察說呢額？”
聞言，老人說道“我當時也沒多想，隻是後來想起來心裡才犯嘀咕了，但是當時案子都已經結案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然後，隨著時間流逝，他自己都快把這事忘了，也就後來年紀大了，以前的事情倒是又冒上頭來了。他這心裡壓著事，一直不痛快。
“我對不起娟子啊！”他歎道。
要不是這一次警察來詢問，這件事情大概要跟隨他埋進墳墓，再也不被任何人所知曉了。
老人想起這事來，心裡就一直過不去，現在說出來，終於覺得痛快舒服了，他再也不用覺得歉疚了。
毫無疑問，老人所說的話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證據。
從老人家裡出來，林警官看著手裡的筆錄，忍不住吐出一口氣來。
根據調查，在老周頭的妻子娟子死去沒多久，郭家的人就搬走，郭成自然也跟著走了的。
而郭成後來的生活，看起來倒是一帆風順的。
離開s市之後，他家給他拖了個關係找了個好工作，後來娶妻生子，雖然後邊離婚了，但是現在兒女雙全，看起來日子過得似乎十分幸福美滿。
小古忍不住說道“……凶手要真的是他，這老天爺還真是不公平，凶手不僅活得好好的，還活得有滋有潤、兒女雙全。”
再看老周頭家裡，在妻子死後，老周頭一輩子沒娶妻，辛辛苦苦的將兒子撫養長大，一個人生活了大半輩子。好在兒子孝順，不然的話，這簡直就是要嘔死人了。
林警官抬頭眯著眼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然後語氣淡淡的說道“心裡既然為周老先生感覺不值，那就努力搜集證據，爭取早日破案，還他一個真相。”
聞言，小古立刻使勁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的，我一定會努力搜集證據的！”
郭成帶著六歲的孫子下樓來玩耍，小孫子長得白白嫩嫩的，小胳膊小腿更是像藕節似的，一站出去大家都要誇的。
這不，他這才帶著孩子下來，同樣帶著孩子的老人們就陸陸續續的和他打招呼，一個個的叫著他家小孫子的名字，那叫一個喜歡。
“你孫子長得可真可愛，比我家的乖多了！”一個老太太摸了摸小孫子的頭，忍不住誇道。
聞言，郭成臉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心裡得意得不行，嘴上卻道“你家孫子很可愛啊，上次看到我，還送我糖吃了。”
他們這些有孫子孫女的老人就這樣，平時就是互相誇獎對方的孫子孫女，然後大家都高興了。
小孩們在草地上玩，老人們就坐在椅子上聊天，嘮嘮家常。
郭成坐在椅子上眯著眼曬太陽，模樣十分享受。
他早些年離婚了，但是膝下兒女雙全，孩子還孝順，現在又有大胖孫子，這日子可叫其他人羨慕了。這小區裡的人提起他來，誰不羨慕啊。
而且他這人為人大方，性格還好，大家還都挺喜歡的。
“爺爺！”小孫子跑過來，仰著胖嘟嘟的小臉看著他，說道“爺爺，我想吃糖。”
郭成摸了摸自家孫子的腦袋，道“你媽媽說不能讓你多吃糖，你還在換牙了。”
小孫子立刻扯著他的手撒嬌了“我要吃，我就想吃！爺爺……”
見狀，郭成頓時丟盔卸甲，在小孫子麵前哪裡還有任何原則可言啊，立刻就剝了一顆糖給他吃。
“不要告訴你媽媽啊。”他忍不住說道。
小孫子點頭，咬著糖又去和夥伴玩去了。
郭成笑眯眯的看著他，一邊和身邊的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這樣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舒服安逸了，他都安逸了四十多年了，安逸到他已經忘記了四十年前的那場犯罪，也忘了自己手上還沾著一個人的血。
直到他看見來自s市的警察站在他麵前，說道“是郭成先生嗎，我們是s市警察局的，我們查到，您和四十三年前的一場搶劫殺人案有關……”
眼前的警察接下來說了些什麼話，郭成都聽不清了，他腦袋裡一片嗡嗡的響，隻能看著警察的嘴巴一張一合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四十三年前……
警察的話讓他的腦海裡閃過很久遠的記憶，他忍不住想起了被他已經刻意遺忘過去的往事——冰冷的空氣挾裹著血腥味衝入他的鼻尖，那種味道惡心得讓人作嘔。
“爺爺！”一雙手抱住他腿，小孫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膽怯的看著他。
郭成猛的回過神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周圍的人驚詫的看著這邊，指指點點，嘀嘀咕咕的。他不用去聽也知道他們在討論些什麼，不過就是在猜測他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警察會找上門來。
蹲下身子來，郭成伸手抱住孩子，安撫道“小寶乖！彆怕！”
他看向警察，道“我孫子的爸爸媽媽都去上班了，現在家裡沒人。你們能不能等我打電話把他們叫回來，這樣，我才能放心的跟你們走。”
林警官看了他一眼，答應了。
郭成道了一聲謝，抱著孩子回到了家，然後打電話給了自己的兒子，讓他快點回來。
大概一個小時之後，他的兒子才急匆匆的從公司趕來，一進門他就聞道“爸，您怎麼突然叫我回來，有什麼急事嗎？”
說完之後，他才看見坐在沙發上的林警官他們，有些遲疑的問“你們是……”
林警官道“我們是s市的警察，這次過來是因為我們調查到你父親和四十三年前的一場殺人案有關係，所以我們過來帶他回去問話。”
殺人案？
郭成的兒子郭照下意識的道“不可能，我爸不可能殺人的！”
聞言，林警官表情不變，道“有沒有殺人，並不是你一句話就能否認的，我們警察局看的是證據。”
郭照的表情變了變，他扭頭看向自家父親，郭成的臉色有些蒼白，他對郭照說“好好照顧孩子，我……”
他張了張唇，始終沒有說出我“沒有殺人”這四個字來。他自己也沒想到，隔了四十三年，他都成為了一個糟老頭子了，這個案子，竟然還會被翻出來。
警察把郭成帶走了，在路上，他一直很沉默，腦海裡不斷閃過四十三年前的畫麵。
都過了這麼多年來，這件事情為什麼還會被發現？
他完全想不通。
發生那件事情之後，他的父母立刻帶著他搬了家。剛開始他還會徹夜不停的做噩夢，甚至很害怕有一天警察和會上門來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