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皇後的氣息十分微弱,若非近身之人是聽不到的,於是盧憶蓀問青霄,“皇後口中說的是什麼?”
青霄也伏在崔皇後的口上,仔細聽著才聽明白,轉身對盧憶蓀說道,“娘娘說,常佑,常佑,求求你放過常佑,放過我的兒子。”
盧憶蓀聽到這裡,心中也不免有了一絲的惻隱之心,她的母親生前又何必不是這般,求求手執屠刀的大黎士兵們放過自己的女兒,儘管盧憶蓀知道,崔皇後的確狠毒,隻是她亦非生來如此,不過是被殘忍的皇宮將她人性中的美好一麵啃噬乾淨罷了。
她曾經也想以仁善之麵待人,隻是如此這般,她和她的兒子在明爭暗搶的宮中是難以存活的,那宮中之人到底在搶奪什麼呢?倒是好笑,不過是一個活命的機會罷了。
說到底,崔皇後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兒子資質平平,並非大黎最佳儲君的人選,隻是更清楚,她的兒子是嫡長子,若是當不上太子,在血腥的儲位爭奪之中,長子和嫡子若是當不上太子,便會是當上太子的皇子最大的威脅,等他們將來登上皇位,第一個要除掉的便是這個長子或嫡子,因此崔皇後一心想把兒子送上太子之位,其中或許隻有一個母親最樸素的夢想——讓自己的孩子活著。
隻是希望一再撲空之後,崔皇後心中人性的明燈也被徹底的撲滅了,變得陰暗、狠辣,變成了涅川郡主口中人不人、鬼不鬼的行屍走肉,隻是連最後的人心都拋卻了,索性變成了鬼魅。
一旁的惠妃、熙嬪都是有皇子、公主的人,雖然如今記恨崔皇後先前的諸多不義之舉,隻是慈母之心,都是相通的,有那麼一時半刻,都有些憐憫崔皇後。
連明嬪心中也有些不忍,眼神中儘是自責與哀慟的神情,可一旁的淑妃仍舊白了崔皇後一眼,而康嬪冷笑了一聲,仍舊如同看笑話一般。
月嬌懂些醫理,於是上前給崔皇後搭脈,甘綏和珪如也連忙將自己的衣衫撕扯下來,給崔皇後簡略巴紮,緊緊地捂著崔皇後的幾個傷口,隻是柳才人的刀硬生生地插在了崔皇後的脖子上,此刻止血怕是止不住了。
青霄輕輕地將崔皇後的額頭扶在自己的膝上,止不住地抹眼淚,不知道是與崔皇後主仆相處了這些日子,對崔皇後之事動了真心,哀泣崔皇後的不幸生平,還是哀泣自己即將淪為無根的野草,將要在波譎雲詭的宮廷之中隻身飄搖。
月嬌搭了脈,又探了探崔皇後的氣輪,隻是對著崔皇後搖搖頭,正在這時,甘維也從太醫院請來了秦太醫,秦太醫給崔皇後號了號脈,又觸了觸崔皇後的鼻息與頸下,連忙跪在盧憶蓀的身前說道,“回稟夫人,皇後娘娘鳳駕歸西了。”
眾人一聽,也紛紛都跪下,畢竟崔皇後仍舊是皇後,是她們名義上的主子,隻是跪在地上的一眾嬪妃、女官、宮女,除了青霄,沒有一人哭泣,臉上儘是肅穆的神情,淑妃雖是不情願,也隻好低著頭,裝著若有所思的樣子,康嬪的眼睛雖然垂著,隻是嘴臉露出一抹妖邪的微笑,對眼前的逝者沒有一絲敬畏之心,仍舊如同在看一場好戲一般,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盧憶蓀還仍舊站在原地,沒有同眾人一同跪下,儘管心中對崔皇後生出一絲的憐憫,她心中又想起崔皇後曾經做的許多事,盧憶蓀仍舊是十分不屑,她看著一旁被禁軍羈押的柳才人,眼神中既是憤怒,又是疑惑,憤怒的是柳才人打亂了她的計劃,讓人防不勝防、不知所措,疑惑的是,她實在想不清柳才人為何要這樣做。
柳才人看盧憶蓀盯著她看,十分不屑地冷笑道,“你為何這樣看我?人人都知道你與崔皇後是不共戴天的死敵,她死了你應該高興才是,何故貓哭老鼠,神情如此凝重,又是為的哪般啊?”
“若是她死了我會高興,她早就已經死了千百回了。”盧憶蓀說道,“她如今這般處境,一死隻怕是成全了她,她死的慘烈,仍舊是陛下的長子、兩位公主的生母,隻怕陛下對她心有歉疚,會對她極儘哀榮,若真有那一日,可都是你促成的,你既然恨她,又為何要這樣做?”
柳才人的眼神十分倨傲,仿佛不屑看盧憶蓀的眼神,也不屑回答盧憶蓀的疑問。
盧憶蓀看她冥頑不靈,於是吩咐道,“將她帶下去,押入大內監牢,沒有本宮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探視柳氏,本宮要親自審問她。”
“是。”禁軍將士齊聲應答道,拖著柳才人往大內監牢走去。
而盧憶蓀回頭看著地上的崔皇後,還有被青霄放在地上的那一包崔府下人穿過的衣裳,她又環伺著跪在周圍的所有人,心想,“崔雋媖當真死了嗎?她從未想到自己與崔皇後之間會以如此的場麵收場,這一切竟然如此出人意料的就突然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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