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皇宮宮,鳴鸞閣。
“前朝大臣這幾日因為立後一事,日日在朝堂之上聒噪爭執,沒個消停。”元淮說道。
“那陛下心中可有合適的後位人選嗎?”諸葛憶蓀問道。
元淮思量了片刻,又扭臉看見諸葛憶蓀正盯著他,於是連忙說道,“朕的心中自然是屬意於夫人了。”
“陛下何必哄臣妾呢?”諸葛憶蓀一聽無趣,便低頭摸著腹中的孩子。
“不哄夫人,是朕心中的確這樣想。”元淮說道。
“即便是陛下屬意臣妾,臣妾也有自知之明,我是個什麼東西?哪裡配得上至尊的中宮皇後之位呢?”
“夫人才德兼備,又有主事之才,回想夫人打理宮事之時,宮中諸事井井有條,嬪妃敬服,相處和睦,女官宮人們也真心服帖,裡裡外外沒有不稱讚夫人的,也沒有不怕夫人的,哪裡像現在,纖韞病著,夫人又懷著身孕,宮中許多事還要來過問朕,光一個前朝還不夠,如今還搭上一個後宮,朕實在是分身乏術了,隻想夫人能替朕分憂一二罷了,夫人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元淮說道。
“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來大黎久了,也看明白了,”諸葛憶蓀說道,“這尋常的後宮嬪妃,若沒有家世,或沒有前朝的大臣做靠山,都尚且不能在宮中站穩腳跟,更何況是皇後?若是在前朝根基,皇後之路也會走的艱難,臣妾放著眼前的安穩日子不過,平白趟這個渾水做什麼?陛下也彆屬意於我,更不必顧念著我們母子,還是另選賢良吧。”
元淮聽諸葛憶蓀這樣說,才說道,“哪裡有什麼賢良?若是真有賢德出眾之人也就罷了,若是有賢能出眾之人,自然會讓前朝那些大臣們心服口服,朕也不會犯難了。”
“那前朝大臣們有何看法?可有支持的人選?”諸葛憶蓀問道。
“誒~這皇後畢竟是內宮之主,內外有彆,不同於儲君人選,他們是外臣,不好直說,隻是聒噪著要選一位皇後出來,國母之位不早立,便如同朗夜無月,百姓也難以安心。”
“那宮中姐妹之中,陛下可曾覺得有誰勝任後位啊?”諸葛憶蓀拿起桌上一塊點心若無其事地吃著。
“若是想要堵住朝臣們的嘴,朕看淑妃合適,隻是淑妃遇事急躁,才乾平平,打理宮事一不熟稔、二無耐心,隻怕後宮不安。”
“陛下思慮的是。”諸葛憶蓀說道,“其實這也不是大事,便如同尋常人家娶妻,新婦若是不懂理家,有德高望重的長輩們扶持著教導幾年也就是了,可咱們這家裡,太皇太後年邁,陛下的生母敦慈太後仙逝,各宮太妃們又不曾主事,隻怕也不妥當,的確讓人犯難。”
“不過臣妾想,”諸葛憶蓀接著說,“宮中比淑妃德高望重、資曆深厚之人並非沒有。”
“你說的是?”
“劉夫人是陛下的發妻,雖然一度廢黜,可如今也接回宮來了,當年之事也已經平反,還了劉夫人清白,前些日子劉夫人身體康健之時,打理宮事也輕車熟路,並未讓陛下費一點的心思,底下人也挑不出來一個‘不’字的,若是陛下複立劉夫人為後,這後宮倒也安定。”諸葛憶蓀說道。
“可她畢竟是中山劉氏的出身,世家勳貴之女,若是複立她為後,隻怕朝堂之上大多數出身儒林、士大夫的大臣們會心有忌憚。”元淮說道。
“我知道陛下的顧慮,隻是也不必事事順著那些大臣們,君威在上,難道禦令一出,他們還敢抗旨不尊?那這樣的人也實在不必留在朝堂上了,請出去便罷了。”諸葛憶蓀說道。
“這些大臣們索求也太過了些,嘴上說著要一個國母的人選,陛下已經給他們選了一個德才兼備的,況且還是位曾經母儀天下之人,說是中山劉氏之女?這朝堂之上哪還有中山劉氏呢?也彆太剛強了些,難道一定要選他們親生的女兒當皇後才肯答允嗎?”
元淮知道,諸葛憶蓀這話暗諷的是左仆射韋成嶽。
“可是劉氏如今抱恙在身,遲遲不見好,即便前朝大臣們沒有話說,朕怎麼忍心將宮事再委托給她?平白拖累了她的身子呢?”
“陛下,”諸葛憶蓀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隻說劉夫人抱病,可還記得夫人這病是怎麼來的嗎?”
“朕知道,”元淮說道,“是在金鏞城那幾年,崔氏悍妒,沒少給纖韞明裡暗裡下絆子,金鏞城的奴才們也慣會見風使舵,看纖韞失勢,更是沒少借機糟踐她,一來二去便把身子給拖累壞了。可纖韞的確有德,朕接她出金鏞城之後,一次都未曾跟朕說過金鏞城那些刁奴們的不是,打理宮事之時,也沒有故意冷待了金鏞城那邊,如此以德報怨,熙芸便沒有這樣的氣度與心胸。”
熙芸便是裴淑妃的閨名。
“陛下說的甚是,”諸葛憶蓀說道,“也正因如此,陛下才應該好好補償劉夫人才是啊,況且劉夫人是陛下的糟糠之妻,曾陪伴陛下渡過近多年的風風雨雨,這是天下之人儘皆知曉的事,當年虧待了發妻,如今愧悔不已,複立發妻應有的位份,彌補發妻當年所受的委屈,這也是陛下的德行所在啊,天下之人一定會廣為稱頌,誰若是議論,便是他不通人情,不明事理,不知好賴,陛下大可以當麵責問他才是,若是他也做了愧對糟糠之事,是視若罔聞,還是儘力彌補一二,看他怎麼說。”
“也的確是這個道理。”元淮說道,“況且如今朝堂之上士族對立,儒林士族與勳貴士族乾戈再起,而以韋成嶽、鄭宜祚為首的儒林士族占了上風,以諫議大夫皇甫容誡為首的勳貴士族,並非沒有才學,可受到儒林士族們的排擠,若是複立劉氏為後,倒是也足以平衡朝堂一二。”
“陛下英明。”諸葛憶蓀說道。
“可是,纖韞的身子弱,此次的病便是被後宮之事拖累壞了,即便是複立她為後,那後宮之事又該交托給誰呢?”
“臣妾自薦,若是劉夫人的遲遲沒有起色,待臣妾誕下皇嗣,倒是可以替夫人分擔一二。”
“如此,朕便再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
旬日之後,元淮以太皇太後武氏的名義下令,複立劉纖韞為皇後,入主坤儀宮,赦免中山劉氏族人的流配之罪,生者賜還爵位,逝者昭雪汙名,其父兄皆以國公之禮,遷回祖籍中山隆重安葬。
可是劉皇後的病仍舊不見好,隻是勉強撐著渡過了立後的儀典,而劉氏登上後位的不久,周淑媛也到了臨盆之期,被人挪進了產室,等待著腹中孩兒的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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