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丁夫人歎息一聲“母親本來想把你跟子文湊成一對,所以一直視你為丁家的媳婦。
奈何你父親不同意,如今卻是永無機會了。
陰差陽錯之下,竟然讓你未曾出閣便殞命於此,將來你兄長不知給你訂一份什麼樣的陰親。”
傳說中女孩兒未出嫁便殞命,將來會變成厲鬼,隻有為其訂一份同樣夭折的男童為“陰親”,如此才能化解。
所以在後世便有女童的屍骨被賣出天價的傳言。
無論將來曹昂給妹妹訂一份什麼樣的陰親,終究曹節是跟丁家沒關係了,丁夫人心中感到一陣莫名的惆悵。
這個時候,眾人耳中突然聽到一陣啼哭之聲,
其實這庭院裡一直都有低聲抽泣之聲,但是卻沒人敢這麼明目張膽公然啼哭。
眾人循著聲音看過去,隻見是曹操前年新納的小妾李夫人。
“哭什麼哭?”
丁夫人還沒說話,卞夫人先嗬斥道“在這亂世之中,多少女人被亂軍糟踐,曝屍荒野而死。
我等嫁入曹家,享受這數年的榮華富貴,也該知足了。
更何況夫人把我們子女安排送往荊南,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幾個兒子自然可以去往荊南活命,可是我女兒呢?”
李夫人摟過身邊一個剛剛蹣跚學步,粉妝玉琢的女童,悲戚道“我死不要緊,可我女兒才一歲,她還什麼事情都不知道,為什麼也要死在這裡?”
那女童還不懂事,見大家都看向她們,她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門牙。
“難道隻有你一個人有女兒?”卞夫人厲聲斥問。
在丞相府內宅之中,丁夫人雖為女主,但脾氣和善,很少發火。
而卞夫人出身倡門,性格潑辣,很懂得察言觀色,於是便充當了丁夫人爪牙和打手的角色。
在府中,總要有人扮黑臉,以震懾底下的人。
所以卞夫人便隱然成為丁夫人之下“第一妾室”,令所有人都害怕。
“節兒難道不是女兒?”卞夫人大聲道“而且還是夫君最疼愛的女兒,但是夫人一碗水端平,也賜上了一杯毒酒,你還有什麼可不平的?”
卞夫人頓了頓又道“左右我等早晚都要飲下這杯毒酒,依我看你是不會主動喝的。
趁著現在還有時間,莫若讓眾姐妹們助你飲下,省的將來金瓜擊頂,連個全屍都留不下。”
說著,卞夫人揮了揮手,要強行給李夫人灌毒酒。
可是一眾妾室感同身受,卻沒人上前幫忙。
倒是有幾個健壯的中年仆婦走過來,一左一右各架住李夫人的胳膊,又有一個顧不得李夫人掙紮,強行捏開她的嘴。
旁邊那隻有一歲的女童看到母親如此,禁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曹節連忙過去把妹妹抱著。
其餘女眷們看到這情形,想想自己一會兒也免不了這樣的遭遇,一個個悲從中來,無人幫忙,也無人上前勸阻。
這時,就聽見府門前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似乎來了很多人。
所有人臉色都是一變,嚇得麵如土色,這催命的袁軍終究還是來了。
這該死的敲門聲,便是她們的催命符。
“都準備吧,”丁夫人站起身,率先端起了酒盅。
就行門外有人大聲喊道“開門,開門,開門呐。”
“是子修?”丁夫人臉色呆滯了,心想兒子終究還是不忍心拋下自己,這時候了還回來。
“把門打開,”丁夫人命令道。
立即有下人去打開大門,就見曹昂急匆匆的跑了過來,丁夫人厲聲道“不要過來,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沒走?
真要等到袁軍大軍圍城,所有人都葬身於此麼?
為了向我儘孝,你就可以連命都不要,將曹氏基業拋諸腦後?
如此,我便徹底絕了你這念想。”
丁夫人說著,酒盅就要往唇邊放。
她之所以把曹昂放進來,就是要讓曹昂親眼看見自己喝下毒酒,兒子雖是悲痛一時,但卻再無牽掛。
“前線急報!”曹昂急道“父親跟子文夜襲烏巢,大破袁軍於官渡……”
“當真?”
丁夫人的毒酒盅都湊到了嘴唇,聽到兒子如此一說,愣生生的止住了。
“你是說……你父親勝了?”丁夫人顫聲問道,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餘眾女眷們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樣,激動的呼吸急促。
曹昂欣喜的確定道“是父親親自帶領子文連夜燒毀了袁軍所有軍糧,又用了子文之策,大敗袁軍。
我軍一戰殺敵七萬餘人,袁紹僅帶數百騎逃回了河北,我們……打贏了,父親跟諸位叔父都好端端的呢。”
“呼——”
就聽見庭院裡不知道有多少人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
卸下心理負擔之後,又有不少女眷激動地失聲痛哭起來,既是驚嚇,又是高興。
畢竟剛開始還是陰雲密布,大廈將傾,她們隻能自儘殉節。
可是一轉眼,陰雲散去,曹氏棵大樹安然無恙,她們一個個依然還是貴婦小娘。
這一驚一乍,心裡像蕩秋千一樣,落差也太大了些。
“把酒都扔掉,”丁夫人掃視了一眼,幸虧大家方才猶猶豫豫,沒有人率先把酒飲下,要不然就釀成大錯了,“你是說,子文在前線幫了你父親不少忙?”
丁夫人聽到兒子方才那急促的話語中,數次提到侄兒,於是忍不住問道。
“戰報中就是這麼寫的,應當是吧,”曹昂感到牙疼。
那是羨慕的。
短短百十個字的戰報,過程自然介紹不了那麼詳細。
但是卻數次提到了丁辰在這場大戰中的作用,不用想,丁辰一定又立下了大功。
當然,更令曹昂羨慕的是,戰報中寫的“丞相率子文等諸將夜襲烏巢”幾個字,令曹昂想起來就萬分神往。
父親親自率軍夜襲,跟在旁邊是何等颯爽之事。
這種好事卻都便宜了丁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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