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耐心聆聽,漸漸了然於胸。
洪武建國,不單單依靠衛所,開中法將軍費轉嫁給軍戶,商賈,還依照裡甲製度將朝廷部分花費轉嫁給裡甲人員。
大明初期,政治清明,政通人和,各項製度有序運行,足以讓國家平穩運行。
今國朝延續兩百餘年,部分皇帝懈政怠政,各種問題陸續暴露出來。
以軍費為例,以前衛所軍戶納稅養兵,後來衛所破敗,軍屯遭遇侵占,朝廷稅收減少,卻要出錢養兵。
窮了軍戶,窮了朝廷,唯獨富了侵占軍屯的官紳。
地方稅與役亦如此,百姓上繳的賦稅越來越多,朝廷收到的賦稅越來越少,兩頭都窮,都怪罪對方,實際富了官員胥吏。
然而,將部分胥吏該做的事兒讓裡甲成員去做,實乃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自洪武帝廢丞相,建內閣起,大明朝廷即違背曆朝曆代大政府的傳統,為節省錢依靠小政府治國,更缺少後世細化的政府部門。
以征糧為例,以前有糧長,極大避免裡長貪汙,攤派不均勻,然而,朝廷日漸腐敗,糧長逐漸消失,裡長權力逐漸增加,權力失去限製,裡長隨心所欲征糧。
若朝廷征糧運糧有糧食局,各種捕快,衙役,登載戶籍有公安局,至於審計局,土地局,財政局滲透到地方,將大大避免諸多問題。
問題是,大肆擴大底層胥吏,財政負擔變相提高。
思索良久,朱由校望向魏忠賢,楊覲光幾人“太祖朝,裡甲製度明初政治,然而,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裡甲製度落後時代發展。”
“朕提議,裡甲製度追不上時代潮流,何不改裡甲製度為戶籍製度,一家各立一戶,自行完糧,其一切老戶、寄戶、朋戶儘行革除?”
“凡是實行量地計丁的地區,進一步推行攤丁入畝,將人丁稅,雜稅,各種徭役納進地稅內,以後百姓依照田畝數量納稅,交足稅銀,無需服徭役,當地官府征派各種力役需付給百姓工錢。”
“田稅名目繁雜,直接單純收田稅,凡百姓按時納稅,百姓種什麼讓百姓去決定,至於說田地富饒貧瘠稅收不同,單純依照田地優劣製定三類稅,因地實施。”
“輪班匠名存實亡,路引阻礙百姓自由流動,徹底廢除匠籍,路引,允許匠人從事工商業,允許百姓自由流動。”
“開中法落伍,裡甲役徒增百姓負擔,改裡甲製度為戶籍製度,設糧食局,夏秋負責征收,平常負責運糧,同時,將縣裡的縣尉和巡檢司合並,形成治安局,與其讓百姓服徭役,不如安排軍中退伍老兵任職。”
聞言,魏忠賢,楊覲光,徐光啟,崔呈秀,畢自嚴,王象晉低頭沉思,皇帝素來敢說敢乾,他們剛剛道出時弊,楊覲光僅單純建議自上而下改革,尚未有具體想法,皇帝卻迅速提出針對時弊改革的建議。
短暫思索,眾人各有想法,皇帝提議宏大,若陸續實施,必將改變大明稅務,商業,治安三大體係。
問題同樣突出,大肆設置底層婿吏,容易造成冗官,廢除輪班匠,朝廷減少部分稅收。
何況,皇帝的決定挺耗錢。
少頃,徐光啟率先出聲“陛下,臣支持在衛所和陝西地區施行攤丁入畝,此舉附和軍戶和百姓厲害,肯定獲得軍戶和百姓擁護,問題在於設糧食局,治安局,大明之大,東起大海,西到沙漠,每縣每鄉都增加兩局,所派人員何其多,必然增加朝廷財政負擔。”
楊覲光謹慎進言,善意提醒說“陛下,臣支持廢除裡甲製度,輪班匠製度,連同路引,然而,改革前,需要有良好的預案,否則改革不成,反而讓大明陷入混亂。”
都說聽人勸吃飽飯,皇帝何止善於納諫,關鍵善於舉一反三,他生怕皇帝舉措過於激進,引起各方利益衝突。
這時,魏忠賢耐心進言說“皇爺,老奴以為改革需慎之又慎,推行製度需穩之又穩,為穩妥起見,又表現出皇爺改革的想法,老奴鬥膽建議,先廢除輪班匠製度和路引製度,允許匠人和百姓自由流動,自由從事何人正軌行當。”
畢自嚴亦正色說“陛下,臣似以為突然改變延續已久的政策過於激進,即使要改變,也要集思廣益,中和各方利益,斷不能冒然拍板。”
朱由校稍加思索,發現自己步子的確邁的有點大,決定聽取幾人建議,對於裡甲製度的改革還是緩一緩,下令說“田爾耕,馬上派錦衣衛回京,告知李國普,朝廷廢除路引,廢除輪班匠製度,讓李國普給劉鴻訓去信,在陝西衛所和收回的良田上推行攤丁入畝。”
“同時,內閣連同吏部,戶部,討論廢除裡甲製度,設立戶籍製度的可行性。”
“遵命。”
田爾耕迅速領命,欲調轉馬頭去安排。
朱由校攔住他,吩咐說“讓錦衣衛順便告訴李國普,李起元,劉一燝,張夢鯨,內閣頒布一道政策,各省推薦百名身家清白,素有名望的商賈,儘量迅速赴京,沒時間進京的,各省推薦商賈代表進京,朕回京有要事與他們商議。”
田爾耕暗生疑惑,眼下在處理官吏啊,怎麼突然轉變到商賈身上。
不過,皇爺有命,他不敢不從,作揖道“卑職遵命。”
旁邊,徐光啟,楊覲光,畢自嚴,崔呈秀,王象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亦不知朱由校何意。
徐光啟注意到朱由校的神色,縱然猜不透朱由校何意,卻曉得不是殺商賈,抄沒家產,狐疑的說“陛下,您計劃向商賈征收賦稅嗎?”
萬曆朝以來,朝廷向商賈征收賦稅越來越困難,皇帝和陝西商幫有諸多合作,也全是搞錢,難道計劃強行向商賈征收嗎?
朱由校淡然的說“征稅肯定要征稅,但邀請商賈赴京,更多是商議政務,朝廷是時候引入新的利益集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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