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快要哭出來了。
她剛剛模糊記憶之中看到了自己跟叔父對戰的樣子，但是，那哪裡是她啊！
眼淚已經充盈了眼眶。
隻是，在下一刻，賈惜春的麵前的黑影之中走出了一個跟惜春完全一樣的姑娘，隻是，相對於惜春那欲哭未哭的樣子，眼前這個小姑娘隻是平靜地朝著惜春做了一個貴女做的見禮，便用那雙跟惜春如出一轍的眼睛盯著惜春。
“你是鬼？”惜春也在這個時候，終於哭出了聲。
她根本不知道在這個時代有一種叫做替身的人。
他們這些人，說是鬼，也沒有錯。
他們是被他們的主人用一根身份的繩索連接著的風箏，有朝一日，他們的主人死去了，那麼，他們也就真的成為了這個世界的鬼。
他們拋棄了自己的身份，拋棄了自己的性彆，拋棄了自己的一切。主人喜歡什麼，他就喜歡什麼。主人討厭什麼，他們就討厭什麼。他們學習主人的行為習慣，學習主人的言語風格，學習主人的一切，隻為在有朝一日成為主人。
隻是，說來諷刺，他們的成為主人也不過是在那死亡的那一刻，隻是為了騙過殺手。
而惜春眼前的這位，在剛剛見到惜春的時候，就已經本能地開始學習起了惜春的一切。不過，相對於這個不斷哭泣的惜春，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夥根本不像是尋常的替身。他是真的做到了化假為真。
曾經他是一個殺手，隻是，他是一個殺手培養起來用來殺死自己，代替自己的家夥。隻是，在這個替身殺死了自己的老師之後，他就成為了他的老師，享受他老師的一切，承擔他老師的所有仇恨。
在那之後，隨著殺戮的不斷繼續，不斷地模仿幫助這位殺手化作了那千麵人心的殺手之王。誰也不知道這個殺手之王會以什麼樣的姿態出現，也不知道這位殺手之王會在什麼姿態離開，直至他的身體根本無法模擬那超凡入聖的賈赦而被賈赦生撕了。
本來這位殺手是沒有把自己的傳承傳承下去的想法。但是，在看到這個小姑娘的時候，那顆本來已經冰冷的心就有一種莫名的渴望——就像是一隻久彆了自己主人的小狗再一次見到了自己的主人一樣。
不是因為惜春很像他的主人，而是因為惜春那雙眼睛，比那曾經死在他的手中的主人還要無邪。
你會成為光嗎？
惜春不知道眼前這個家夥為什麼會變成她的樣子，也不知道這個家夥剛才說的所謂成為光是什麼意思。
恐懼，占據了這個孩童的內心。
隻是，隨著那個跟惜春完全一樣的女孩子不斷地靠近，惜春那被自己的父親所漠視，被長兄所忽視的身體之中開始升騰起了一股勇氣。在猛然推開了已經湊到了惜春麵前的替身，惜春撒開了自己的腳步，開始在這片不知道的世界之中狂奔。
而就在惜春身後，那位替身在輕笑一聲以一種極為扭曲的姿態站了起來，用一種平靜的眼神看著那跑遠的小姑娘。
他並不擔心這個小姑娘會跑遠，也不會擔心這個小姑娘會跑丟。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隻有這麼大，隻有他的心這麼大。而他的心，就是這棵樹所籠罩的範圍。
在這個時候，這個男人才抬起頭看向了由自己的氣息所化作的那棵故意隱藏了自己的可怖的人麵桃樹。
隻是，這棵樹早就已經死了，死在了那千瘡百孔的心的麵前。
在嬉笑之中，那張跟惜春有著八九分相似的麵龐扭曲，替身就像是一隻夜梟，在振翅之間，向著那接天的樹杈遮掩之下看不清楚的那輪明月飛去一樣，這個殺手之王也在追逐著他所認定的光。
隻是，這個光，有一些不真實啊！
惜春不知道為什麼會遭遇這些，明明她是寧國公府的小姐，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在榮國公府生活，更不知道為什麼不過是一場見麵便被弄到了這裡。
已經跑了相當長的時間了，但是，惜春總覺得在她的身後，那個鬼怪還在追她。
惜春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跑，眼淚，就像是珍珠一樣滴落在地上，在月光的凝結之下，似墜落在玉盤之中一樣，清晰而響亮。
“來這裡。”
突然，那大樹周圍彌天的大霧卻有一些消散，一個老人家撐著傘，站在一個小院落的門前，招呼著惜春。
“老人家，有人在追我。”惜春喘息著，剛才劇烈的奔跑說實話已經超出了她這個小姑娘所能夠承受的極限，臉色極度蒼白，但是，她還是想要提醒這個老人家外麵有一個危險的家夥。
但是，突然，惜春覺得，這個老人的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你說他呀，從拿到這個兵器開始，他就沒有找到回家的路，現在好不容易在你的幫助下找到了，可他卻不敢回來了。”
老人家在給臉色蒼白的惜春拿了一杯水之後，拿起了自己手中的竹燈籠，慢慢悠悠地掛在了那間小院的門口。
瑩瑩的火光照耀下，本來還是漆黑一片的黑暗有了一絲絲光明。但是，那縷光明總有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老人家看著那條延伸出去的小路，也隻是默默地回到了惜春的身邊。
此刻的惜春已經恢複了平靜，但是，想起之前那嚇人的經曆，她的臉色還是有一點驚訝。
“老人家，他到底是誰？”
“是誰？”老人家沒有說自己的名字，隻是摸了摸自己的胡須，樂嗬嗬地躺在了自己的躺椅之上，“不知道小姑娘願不願意聽老身講一個很無聊的故事。”
“之前啊，一個姑娘天賦很高，年紀輕輕就成為了殺手組織血衣樓的天字號殺手，但這個姑娘在從樓裡拿到了很多錢後開始怕死了，所以，她養了一個替身，用來代替她去執行任務……”
惜春不知道這個老人家在說什麼，但是，對於這個老人家講的故事可比她之前偷偷看的話本有趣多了，也就漸漸地沉迷了進去。
隻是，在這一老一少一個沉迷講故事，一個沉迷聽故事的時候，那個替身頂著惜春的臉，摸到了那個小院的門口。
但，他，卻怎麼也推不開那扇門，或者說他根本不願意推開。
這個少年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峨眉刺，抿了抿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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