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人來到郊外,四野無人,道路上滿是荊棘。
等到玄武墳前,她已經累得滿頭大汗。
墓碑前擺著亂七八糟的香燭,紙錢燒完之後留下的黑色灰燼還黏在祭祀的碗盞中。
旁邊還擺著許多酒壇子,食物殘渣。
白夜每兩三日便來看玄武一次,每次來都帶一壇酒,並在墓碑前坐上半個時辰。
這是月瑩第二次來。
玄武本名不詳,生辰不詳,父母姓名不詳,死後墓碑上刻著的就隻有玄武之墓四個字。
月瑩望著嶄新的墓碑,忽然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後退了兩步,她抓緊了手中竹籃把手,強迫自己壓下心中的驚恐,咽了一口唾液,跪了下去。
她腦海中閃過當時的場景。
楚鶴川帶著張茂人頭找到玄武的時候,白夜已經殺紅了眼。
源源不斷的敵人向他衝過去,眼看著白夜也要被敵人殺死。
楚鶴川拎著張茂的人頭大喊住手。
那些人回頭看見張茂已經死了,愣了好一會兒,隨後便紛紛放下武器。
月箏拉著月瑩的手跑過去,看見玄武的身體和頭被刀砍開,早就斷了氣。
他的眼睛卻還睜著,不會動彈。
月瑩對上那雙死去的眼睛,發出驚恐淒厲的叫聲,摔到了地上,不斷往後退去。
月箏趕忙把月瑩抱在懷中安慰她。
白夜和楚鶴川幫玄武收了屍,將他安葬在郊外。
也隻有下葬的那一天,月瑩來此看過一次,後來的無數個夜晚,她一閉眼就會回想起玄武身首異處的樣子,以及他的雙眼如同鬼魅,在黑夜中緊緊盯著她。
如今那麼長時間過去了,她心中的恐懼消散了一些,終於敢大著膽子來看他一次。
風吹著四野的樹木發出刷刷的聲音。
墳上長出的新草也隨著風左右搖擺。
月瑩將籃子放下,先用火折子點著了紙錢,隨後又將幾炷香拿出來就著燃燒的紙錢點燃,插在了墳前的泥土中。
風將燃著火焰的紙錢吹得飄在空中,又落進旁邊的草叢中,漸漸熄滅。
月瑩將籃子中的祭祀糕點和一小壺酒拿出來,糕點擺在了墳前,酒倒在了旁邊。
風將天上散開的白雲吹攏聚集成烏雲,遮住了太陽。
方才還晴朗的天空,一下變得有些黑沉,似乎是要下雨了。
月瑩抬頭看了看天,心又如同被一隻隻螞蟻蝕咬一般。
她打了個哆嗦,望著墓碑小聲問“玄武,你會怪我嗎?你不會吧?”
聲音太小,以至於剛剛發出來就讓越來越狂躁的風給吹散在了空中。
她覺得好似是已死的人在回應她。
驚恐讓她額頭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一滴雨點一下打到了她鼻梁上。
她抬頭看了一眼天,慌忙將兩個刀穗掏出來,用火折子點燃,放在墓碑前。
絲線燃燒發出令人刺鼻的氣味,煙霧又黑又濃,被風刮到她眼前,將她的眼睛刺得睜不開。
她揉了揉眼睛,看刀穗上的火苗滅掉了,又趴下去點著。
穗子遇上火,漸漸燃燒起來,沒一會兒便燒到了兩塊平安扣那裡。
眼看著即將將最上麵的盤長結給燒著了,雨點一下變大了,唰拉拉澆滅了火苗,留下殘存的絲線在地上。
雨將少女的頭發澆濕了一大半,且沒有停住的意思,她隻能直起身子來,用手在頭頂搭棚子,望著墓碑,猶豫半晌,倏然道“玄武,對不起。”
雨聲太大,將她細弱的聲音完全掩蓋。
雨水順著她的頭發往下流去,流在她的臉頰和鼻梁,飛快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