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趕到家後，張父張母及張千牛等和張萬牛夫婦稍作寒暄就讓他們早點休息。
第二天，依據族親約定，張萬牛拿了一刀黃嘏紙和一百元現金來到大堂伯的小兒子家，先將一百元交給負責登記的堂伯孫子，然後由堂伯小兒子領著將黃嘏紙放到棺木旁的一個盒子裡，接著點了三根香對著棺木拜了三拜。
拜完後起身接著其孫媳婦提過來的煙和一杯水，退出大堂後碰到堂伯的大孫子張誌飛等幾個本家坐在一起談天。
隻聽張誌飛道“爺爺的這一生也算挺幸福的，雖然出生在舊社會，早年失母，過的比較貧困，但八十來年也沒有經曆多大的波折，想想這八十年中國發生了多少大事，最後能混到兒孫滿堂，五世同堂太不容易了。”
張萬牛的三叔道“是啊，據說大伯父去李家上門做女婿時住的還是用黃泥土蓋的小房子，沒有瓦，用的是茅草，一下雨就漏水，也沒有什麼家當，可謂窮的叮當響，八十年後個個都住上樓房，基本都有家電，很多人還有小汽車。”
“物轉星移，八十年真的是換了人間，而這真的要感謝毛主席，是他老人家讓我們窮苦農民翻了身，解放前真的是人命如草，活著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奢望，哪像現在還講究什麼排麵場麵什麼的？”
張萬牛看大伯說的真切就問道“李家伯伯是怎麼死的？”
三叔道“八十多了還要去澆菜，擔了兩小桶尿水在路邊歇會，結果一歇就起不來了，有人看見怎麼坐地上老半天怎麼還不起來，就問，結果不作聲，然後他仔幾個就跑過去看，發現沒氣了。”
“無聲無息，沒有經曆任何痛苦，沒有給人任何牽連，更沒有給人任何負擔，他的一生還算是幸福的，雖說沒有享多大的福，卻也沒有受什麼苦。“
“怎麼不受苦？年輕時生活艱辛，當牛做馬，360天沒有一天不乾活，農忙時種莊稼，農閒時修水庫修馬路，打短工，哪一天歇過？你們要知道當時的工作環境多麼惡劣，為了修水庫，半夜三更就起來，不管寒冬臘月還是酷暑，用極其簡陋的工具挖土抬土，很多人個子怎麼這麼矮，不都是當時累的。“
“分田到戶後，生活剛有點起色，蓋了新房，置辦了很多農具，可又被排擠，你們知道麼？我爺爺有一次去李家傍邊的一個村看電影，被幾個小流氓輪番踢打，還放肆的宣稱，再不搬走就燒了他的房子。“
“上世紀八十年代真的很亂，很多流氓痞子在街頭村裡敲詐勒索，上個學也不安寧，城關中學每天學校門口都有小痞子勒索學生的菜票飯票，晚上還有人偷窺女生洗澡，記得有一年快放寒假時的一個周末，很多學生回家了，晚上竟然有小流氓摸進女生宿舍，想強奸女生，哪個女生哭的慘烈呀，好幾十分鐘都沒有人敢驅趕小流氓。“
“幾十分鐘，是不是被強奸了？“
“據說沒有，哪個小流氓估計也不懂人事，就知道抱著占便宜，摸了一段時間後，直到有膽大的學生砸門，就灰溜溜的跑了。“
“確實太亂了，但和十年動亂比起來也不算什麼了，那時候天天批鬥，有人參加了國民黨，有人是地主的崽子，有人成分不好，有人是臭老九，都要挨批。“
“割資本主義尾巴時更搞笑，家裡養了小雞小鴨都會當著資本被抓典型，我家裡有棵梨樹，快可以摘果子時一幫就來割尾巴，我氣不過用屎尿潑他們，結果被揍了一頓。“
“我們村的張笑民還當過縣長呢，大字不識一個，天天帶著人東打西砸。“
“時間過的飛快呀，像放電影似的，一幕幕如在眼前呀，後來似乎安定了，不折騰了，可又搞計劃生育，多少人為了生個兒子，東躲西藏，懷孕了到醫院照了是女的就流了，結果現在這麼多光棍娶不到老婆。“
“現在女娃子少呀，那家有個女兒成年了就要被踏破門了，媒婆今天領個小夥明天領個小夥來相親。“
“彩禮也是節節攀升，我結婚的時候五萬彩禮就足夠了，現在沒個二十萬們都不讓進，有的還要求縣城有房子。“
“有沒有去縣城住，去縣城買房子乾什麼用？“
“哎，說沒有用麼還確實沒什麼用，但現在小孩教育都要去城鎮了，農村的學校基本沒人了，我們的村辦小學一個年級才七八個人，沒人上，都要去城鎮去上。“
“是啊，村辦小學的教學質量太差了，雖然是公辦不要學費，可教學成績比不過人家，於是都往私立學校劑，哪怕一年花好幾萬，而縣城的學校是要有房子才可以上的，於是就需要去縣城買房了。“
“說什麼九年義務教育，可到頭來花的錢更多，以前大家都上公辦，學費學雜費統一交，大家都一條起跑線上，現在民辦學校多了，公辦學校的教學質量就直線下滑，搞得沒人上了。“
“原來學生滿滿得學校怎麼就沒人上了呢？”
“好老師都挖走了，再加上公辦學校的老師不負責任放任學生，你說一個學生在學校學不到東西或者學習成績太差升不了學誰還會去上？現在民辦中學的高中升學率比公辦高多了，為了能考上高中或者上好的高中，哪個不去民辦中學呀，可民辦中學不屬於義務教育呀，要收費呀，貴的好幾萬，便宜的一年也要一萬多，還不包括吃住費。“
“現在都是一兩個孩子，都不想讓孩子落後，所以都願意為孩子花錢，可教育真的是個無底洞呀，而且還看不到什麼前途，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一個村能考個中專就要放電影全村慶祝，現在我們村每年不出幾個大學生，可也沒見幾個混出頭呀，有的三十好幾了老婆都沒有，還不如人家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的，有的人已經成為老板發財了。“
“世界變化太快了，以前是什麼都管著，現在是什麼都看錢，以前讀書能出頭，現在讀書能找個好工作就不錯了。“
聽著他們閒聊，張萬牛陷入沉思，八十年的光陰一晃就過去了，大堂伯的一生沒有什麼炸裂時刻，也沒有什麼出彩之處，隻是一個平平凡凡老實巴交的農民，隨著時代的洪流幸運的活了八十多歲。
人生七十古來稀，能活八十已經不負此生了，更何況兒孫滿堂，看到了五世，曆經了多少時代變革，當年明月說能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快樂的度過一生就是最幸福的一生，大堂伯雖然未必是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一生，但至少沒經過太多災難，雖然貧苦，但仍是平凡而偉大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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