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雙!
耳聽得“咚咚”的鑼鼓聲一路從縣衙的方向迤邐而來,阮氏終於放下手中被紮的千瘡百孔的小人兒,對著銅鏡抿了抿頭發——
鑼鼓的聲音越來越近,明顯報喜的衙差就要到了。
不枉自己這麼賣力的早也紮晚也紮,陳家那個小王八蛋終是得了報應。
就阮氏而言,李毅得了案首的喜悅遠不及陳毓的倒黴更讓阮氏痛快。
這麼多年來始終被陳家死死壓著不能翻身,無論如何都要讓陳家不好過早成了阮氏心裡最強的執念。
一想到放榜之後,外人得知庶子此次下場竟是壓了陳毓不止一頭,阮氏就恨不得不顧形象的叉腰仰頭大笑三聲。
“夫人,報喜的官差已是到了街口……”
“頂多盞茶光景,就會到咱們府裡來了……”
在外麵觀望的下人一趟趟跑回來稟報差人的行程。
傾聽著越來越近的鑼鼓喧天的聲音,阮氏終於坐不住了,盛裝打扮之後,扶著丫鬟的手,匆匆往府門外而去
“打賞的銀錢可是準備好了?”
“再有,廚下也要準備好,即便老爺不在家,咱們不待外客,可毅哥兒考了案首這樣的大喜事,我娘家那邊也定會來賀的,還有些支近的親戚,總不要讓人看輕了才好……”
從李陳兩家退親,丈夫被奪了官位,即便逢年過節,阮氏也興不起待客的心思,這會兒終於能壓下聲勢日益高漲的陳家一頭,阮氏揚眉吐氣之下,已是下定了決心要大辦……
等阮氏來到門前,報喜的差人恰好跟著到了。
“哎呀,這報喜的鑼鼓聲吵得我的頭都有些暈呢。”明明內心狂喜至極,阮氏卻還儘力裝出不在意的矜持模樣。
丫鬟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忙湊趣道
“少爺得了案首這樣大喜事,可不是要怎麼熱鬨怎麼來?縣太爺心裡也定然對少爺看重的緊,不然,怎麼出動這麼多差人?都是夫人在家教的好,老爺聽說了這回事,不定會怎樣感激夫人呢。”
“就你嘴甜!”阮氏被丫鬟奉承的臉上早笑成了一朵花,又想到近年來老爺對自己越發冷淡,說不好聽說了這件喜事,就會想起自己的好來也不一定……
耳聽得鑼鼓喧天的聲音正正到了府門外,忙命下人去開門,又讓管事的把賞錢準備好,自己卻在堂中坐下,但等著賀喜的人進來。
那料想左等不見人,右等不見人,甚而連歡天喜地的鑼鼓聲音都漸漸有些遠了。
阮氏終於坐不住了,忙不迭起身往外走,迎麵正碰見拿了個空空的托盤一臉茫然狀態回返的管事,不由大為詫異
“怎麼了這是?”
那管事的也是一臉的想不通——自己方才拿了賞錢出去,這錢也發出去了,同喜的話也說了一籮筐,怎麼那些差人接了賞錢並沒有進府,反而敲鑼打鼓的又離開了?
“走了?”阮氏再沒想到管事做事竟是這麼不靠譜!突然想到一點,自己之前可是一直在李家祖宅的,彆不是報喜的人弄錯了,要跑去哪裡吧?
越想越覺得對,畢竟這前後兩道街下場的也不過毅哥兒和陳家那個小兔崽子罷了。既然無論如何不可能是陳家的人,那就隻能是毅哥兒了。
越想越覺得有理,忙不迭對管事道
“糊塗!定是那些差人弄錯了咱們的住處,還不快去,把人給追回來。”
口中說著,自己已經扶了丫鬟的手,匆匆往外邊而去,卻見見報喜的隊伍已經快要走出街口了,也顧不得什麼了,忙道
“兀那些差官,快回來——”
隻可惜鑼鼓的聲音太響了,人家竟是根本沒有聽見,頓時急的不得了,忙對那依舊有些不在狀態的管事斥道
“還愣著乾什麼,還不快去把報喜的人請過來。”
管事的總覺得有些不對,可夫人有命,也不敢不聽,忙不迭一撩衣服下擺,一溜小跑的就追了過去,眼瞧著那些差人果然就站住了腳,甚而詫異的往自家這邊看了幾眼,阮氏臉上頓時笑意更濃。施施然退回院子裡等著。
再抬眼往外瞧時,管事的果然已經掉頭回來了。
隻是管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明明四五十歲的年紀了,怎麼還能跑的跟個兔子似的?這還不算,臉紅的跟能滴下血來又是怎麼一回事?還有那群報喜的差人,也太不會辦事了吧?弄錯了不說趕緊拐回來,一直站在那裡笑的前仰後合又是怎麼回事?
還未想清楚個所以然,那管事的已經跑了回來,反手就把大開的院門給緊緊關住。
“哎?關門做什麼?”阮氏簡直一頭霧水,正要讓彆人瞻仰一番李府的威儀呢。而且,怎麼也不好把報喜的人關在外邊不是?
“夫人——”太過羞愧之下,管事的恨不得把頭低到地底下,老臉簡直都要丟儘了,“報喜的差人說,此次得了案首的人,不是咱們家公子,而是姑爺——”
說道最後,好險沒哭出來——
這會兒,前嶽母攔著非要打賞給前姑爺報喜的差人的事怕是已經傳遍整個臨河縣城了吧?虧自己還巴巴的跑過去,拽著人家衣襟不讓離開!
啊呀呀,以後真是沒臉見人了。
“姑——爺?”阮氏臉上顯出些迷茫,下一刻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臉上一下血色全失,尖銳的聲音幾乎能把人的耳朵都給震聾了,“你是說,陳家那個小王八……”
可不對啊,明明自己紮小人還是挺有效果的嗎,就是之前毅哥兒的夫子不是也打了包票,說是案首非毅哥兒莫屬嗎?還說,那可是縣太爺的原話!
怎麼到頭來,案首另有其人不說,還是自己最恨的那個小兔崽子?而自己竟還巴巴的湊上前,替那個小王八蛋發了賞錢?
阮氏隻覺一陣天旋地轉,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軟,一頭栽倒在地。
“多謝多謝……”
“同喜同喜——”
“不好意思,毓哥兒的字不賣……”
“毓哥兒練習的大字並之前備考的時文,已是全送給了德馨義學,大家想看的話,儘可去德馨義學……”
打發走報喜的差人,又送走一撥又一撥來賀喜的客人,陳正德並陳清文簡直都要給累趴下了。
眾人中至今依舊意氣昂揚精神抖擻的也就屬楊秋林老先生了——
這麼會兒子時間內,已經有不下十個學生家長上來攀談,並進一步表達了想要給孩子轉學的意思,等到陳毓捐的墨寶並文章到位,前來投考的怕還會更多。甚而有家境富裕的表示,把孩子轉過去的同時,連帶的還會效仿陳家,捐資助學……
而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好消息一件接一件的傳來——
府試案首,院試案首。
臨河縣學子陳毓,竟是以十二歲之齡成為懷安府有史以來年齡最小的小三元得主!
消息傳出去,阮氏再次臥床不起……
“少爺,您慢著些。不然,我背著您……”喜子小心翼翼的跟在陳毓身後,瞧向自家少爺的眼神簡直能用膜拜來形容——
可不是誰都能像自家少爺這般,甫一下場,就能考個小三元回來。
現在整個臨河縣,提起陳家少爺來,哪個不豎一下大拇指,讚一聲天上文曲星下凡?
“哪有那麼嬌貴。”陳毓真是哭笑不得。
自考了個小三元回來,一家人瞧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真真把自己瞧得和易碎的瓷器一般。
就說眼下,彆說就是條稍微有些泥濘的胡同罷了,就是懸崖峭壁,自己也是來去自如,何至於就金貴到連丁點兒泥土都不能沾了?
知道拗不過少爺,喜子也隻得作罷,指著前麵道
“出了這個胡同,就是劉嫂子的住處了。”
兩個月後就是姐姐陳秀的婚期了,作為唯一的兄弟,還是小小年紀就有功名在身的兄弟,陳毓得趕緊趕回方城府給姐姐送嫁。
而在離開前,陳毓自然得見劉娥一麵。
本來依照陳毓的意思,是想讓劉娥就近搬到臨河縣城的——
陳家織坊的強勢興起,雖是有著陳毓的有意引導,劉娥更是居功至偉。
本來依照陳毓的意思,除了重金贈與外,還要發還劉娥母女的身契,哪裡想到,卻被劉娥拒絕。
依照劉娥的說法,她這輩子就準備和女兒二丫相依為命了,可真是脫離陳家的庇佑,即便手裡有銀子,兩個女人怕是也沒辦法活下去。更不要說,若是沒有陳毓當初施救,說不好自己和女兒早就不在人世了,這般大恩,便是做牛做馬也是當得的。
因此,劉娥樂得繼續做陳府的下人,隻求將來陳毓能好好幫女兒找個婆家罷了。
明白劉娥說的乃是實情。本是為了想要這母女倆生活的更好些,可不要好心辦壞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