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宏不知打開了個什麼軟件,母親唾沫橫飛,他也擠眉弄眼嘰裡咕嚕的對著手機學,不一會兒就有個又尖又細語速極快的聲音從手機來傳出來,說的話跟潘宏說的一模一樣。
“福全看不出來,憨憨厚厚的一個人,還沒結婚就把娃弄上身了,人家結婚女方一分錢沒得到,人家還是歡天喜地把婚結了。”
“……”忠承想到從前福全和應綿說的話,分明是兩個人想努努力再開一家分店,這樣伉儷情深患難與共的真摯情感卻成了旁人眼裡的先上車後補票不得不委屈下嫁,這簡直!流言啊。
又想到葉舒說的趙盈,若非環境影響,可愛機靈的小姑娘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草木皆兵,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極端性格,可真是這樣?那自己也從小在這裡長大的呀,還有信好,他們也性格變異?最能說明的就是封三爺屋裡的封佑,那樣環境裡竟然養出來一個科技大學高材生。環境一定能影響所有人嗎?恐怕不見得吧。
“不曉得這兩天黎華英又轉來沒有,屋裡現在就隻有李拜子一個人,她這哈兒深怕她姑娘跑了欸,李兵在三江讀技校,她租個房子在那裡住著,把她們李敏也弄到那裡去上班,套住。早上送去,晚上接轉來,逢李兵放假姑娘休息就一起都轉來,一天像防強盜一樣。”
“真正想跑,隨你防強盜防賊,跑八百裡你都不曉得。”連孩子都曉得的道理。
信好湊到手機裡那隻貓跟前道“你恁清楚,你有經驗哦。”
他指的是他老是翹晚自習出去上網的事,潘宏又一字一句跟貓講“莫亂講,那是我媽的經驗,不是我!”
信好潘宏都對那隻貓感到開心極了,母親當然也好奇,但她表達的方式卻是“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就學那些蠻大經,你悄悄的要不得嗎?喊你去把鴨子追轉來聽不到,等天黑了再去找吧!”
“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就學那些蠻大經……”
“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就學那些蠻大經……”
貓兒也跟著兩人重複“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就學那些蠻大經……”
忠承的腦子裡不斷將調皮的潘宏和腹黑的信好與葉舒娘家那邊的孩子相比,一點點把所有細節都在心裡劃一遍勾差,他們比他們懂禮貌懂分寸,他們比他們更跳脫更機靈,他們比他們更能談吐更上得了台麵,他們比他們更熱烈更像孩子本身,他們比他們更淡定從容,他們好像,被婦孺化了,更喜歡八卦擺龍門陣。
忠承經不住覺得,好像自己也是這樣,他一直在心裡按捺不下要趕緊與母親討論黎祥琴河對門那個親家的各種小道新聞“咦,好像我看王莉家裡餘勇已經轉來了呀?轉來的時候從他家壩子底下路過看到的。”
“他轉不轉來有啷個稀奇啊!”母親變了的臉色像頭頂的天空,舒適柔軟的淡藍色逐漸黯淡,深沉“背時猴兒!再家大業大他也守不住。”
“他媽也像老了,下午轉來看到她站在壩子邊,感覺像人都傻了一頭一樣。”二郎腿一翹,臉上笑容滿麵,真就跟農村道家長裡短的婦女堂客沒什麼區彆了“我記得去年還是什麼時候,趕場在街上看到她,那時候還感覺她多行實的呢,一個人帶兩個娃兒還背個背簍,這哈兒硬是,又瘦,臉上像淨光剩一張皮子了。”
母親嘀咕“那是報應到她身上了。”
母親始終不能平和的談論任何與大坪那個侄姑娘有關的事,她喊信好和潘宏“就這樣耍嗎?喊你去追鴨子也不喊你去接你媽你也不,她一個人背兩個背簍,喊趙盈給你背轉來嗎?晚上還宵夜不?”
兩個人習以為常的站起來,一麵走一麵仍舍不得把手機還給忠承,忠承剝完最後一顆胡豆就也跟著站起來了“趙盈也上來了嗎?”
“星期六她不上來往哪裡走啊!媽也不要老漢也不要!”母親的眼睛盯著他,可沒要他走,還想問問他和葉舒,他這趟回來的事呢“你也要去追鴨子嗎?”
信好和潘宏還站在壩子邊,一聽聲兒,停下來,手機朝忠承這邊遞“暫時不耍了。”
忠承接過手機笑了笑,等著兩人在壩子邊拿攆鴨子的長竹竿,同他們一起往台階下走“三個人追得快點,追轉來我們再一起去接大姐。”
聽到母親念著“追鴨子是個啷個稀奇事……”
這會兒的鴨子極好趕,沒有六七月秧苗和八九月水稻的掩護,一片延綿的梯田下去,一眼瞧見一群鴨子在那底下剛犁過的渾田裡,鐵頭黃在大坪下麵頂底下,再下去是半坡懸崖。大片青悠悠的墳堆摻雜的絲茅草荒地裡,手裡拎了個什麼東西的潘天發正扛著鋤頭從那下麵磕爬跟鬥的飄上來,老遠見他在荒墳堆裡東張西望的找,走走停停,停停找找。一時像鳥一樣嗚嗚哦哦的呼喊,一時又像吹口哨一樣噓啊噓的叫喚。忠承問潘宏“爺在下麵做啷個?”
“做夢。”潘宏用與盧定芳一模一樣的語氣跟神態道。
王正書在上麵黃泥磅自家田邊鏟草,他一回來,整個山坡都像亮堂了一頭,再不是去年荒草叢生的荒蕪樣了。緊挨那下麵的煙地裡老張正蹲在土坎邊割草,在他身前身後已經團團齊整的堆了七八堆草垛,三個老頭好像三匹老馬,各吃各的草,各看各的風景,各揚各的馬蹄子。
潘宏還像七八上十歲的娃子將手裡長竹竿當金箍棒一樣轉來轉去,一會兒打到人,一會兒打到樹,打到人時人跟他配合,打到樹時樹跟他較勁。忠承走在兩個皮蛋的後麵,一會兒看看手機,一會兒看看山川河流,一會兒同兩個孩子說幾句話。
“欸——”他忽然想起來什麼“王黑娃轉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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