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的小樓被赤色的流星包圍,焰苗交織,串聯成網;一根根橫梁立柱化為烈火的薪柴,渲染四葉城南的天空成一片殷紅。
喬伊抬起頭,看向這片突然升起的晚霞。
他腳下是四葉城的鐘樓,指針機械地轉動著,卻隻剩下一根最長的秒針。每當它轉到左水平方向時,就會像缺少了發條一般進度艱難;在右側則快速降落。
鐘塔上黑袍人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被陽光直射的地麵上折射泛起七彩的虹光。
這些都隻是沒有靈魂的傀儡而已,索倫不在,喬伊也得不到什麼情報來。
隻有鐘樓的異常被查明了,有人拆掉了表盤上的時針和分針,將四葉城的代理城主金特裡掛在了上麵。等到喬伊將他放下來的時候,這位臨時的城主先生隻剩下一口氣了。
使者沒浪費時間,單刀直入:“是誰?”
金特裡是威金斯家族的成員,有特蕾西那樣的家主,他不會在危急時刻不知輕重,當下艱難地說道:
“切斯特……”
那個大煉金師?他怎麼在四葉城?
喬伊一時不知道這與那名守誓者聯盟名聲在外的煉金大師有什麼關係,他還想問更多,但這時空氣蕩漾起漣漪,空曠的鐘樓頂出現了黑色的人影。
“亡靈?”年輕人怔了一怔。
黑袍人沉默地圍上來,又沉默地在風雪中化為冰雕。環階與空境的差距是巨大的,喬伊殺了他們甚至沒有用上趕來路程的時間。
隻是當年輕人踩著一節枯瘦的斷肢,仔細研究這些非人之物的魔力成分時,一枚精致的黑色等長十字架引起了他的注意。喬伊感受到上麵牽動靈魂的力量,那源於描繪其上的澄金花蕊。
他大概明白事情的原委了,煉金術的痕跡幾乎無法遮掩。
看來切斯特真的是製造出了不得了的東西。使者對此沒什麼感想,隻是他雖然不怎麼關心四葉城的安危,卻不能不知道那名煉金術士究竟做出了什麼危險的東西。
金特裡還睜著眼睛,使者便把黃金般閃耀的顆粒塞進了他的嘴裡,而後目睹這位可憐的臨時城主渾身僵硬、目光呆滯,最終緩緩站了起來。
喬伊的眼神波動了一下,他將手指插進撲上來的死人的胸口,腳下紋絲不動。淡藍色的霜跡蔓延,給它做了一口符合身份、無損儀容的華麗棺材。
而這時火焰剛好升起——
……
建築在爆裂的劈啪聲中緩緩傾塌。
諾克斯的招牌下,立著一具寒意森森的冰雕。吉尼瓦空洞的目光注視著烈火熊熊,變形的臉上還殘留著生人的狂熱情感。
尤利爾抱著塞西莉亞,帶著一身水漬撞開她衝出火海。黑紗女人跌到地上,發出堅硬的邦邦聲,連一塊冰屑都沒有掉下來。
冰冷潮濕的霧氣包圍著他們。
學徒擦了把臉,抹掉淋漓的冰霜融水。他靠在欄杆上,看著緊閉雙眼的少女翕動著睫毛,露出一對迷茫水潤的清澈瞳孔來。
“……尤利爾?”
塞西莉亞顫抖地叫了一聲。她難以置信的捧起學徒的臉,轉身望了望火光衝天的酒吧,而後轉過頭把臉埋在少年的懷裡,嗚嗚地哭了起來。
“太好了……我們活著,我們還活著……”
“沒錯,我們還活著。”
尤利爾的心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慰藉,戰鬥的傷痕與疲憊在她的聲音裡,也如冰霜的鎧甲一般融化了。他用力抱著少女的肩膀,這是他用生命換來的珍寶。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麼。一些前十七年人生裡從未思考過的東西,仿佛霜之月後暖風裡的枯枝,從死灰下生長出蒼翠明亮、生機勃勃的新葉來。
學徒隔著胸前還未化開的冰霜感受到少女的呼吸,想起之前自己在門前自認為英勇無畏的姿態,不由得莞爾:
“塞西莉亞,你知道嗎?在我打開門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會是英雄來著。我對索倫說向喜歡的人表露心意是最大的勇氣,但心裡卻是想要成為你的英雄的——哪怕我隻是個普通人。”
塞西莉亞卻低聲道:“我們都是普通人,尤利爾。我不想讓你成為我的英雄,那很可怕……我們都是普通人,注定這麼過一輩子。答應我尤利爾,再也不要這樣做了,我不想失去你。”
這發自肺腑的言語讓尤利爾感到溫暖,她的心意是如此明確,沒有人能夠拒絕這樣溫柔的請求:“當然。我不會食言的——我發誓會保護你,塞西拉,真高興我做到了。”
少女沒有說話,環住學徒的手臂更緊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索倫,索倫?”
……它不會被埋在裡麵了吧。
可即便如此尤利爾也沒力氣去把指環挖出來了。不過既然它是神秘生物,又是煉金產品,怎麼想都不應該在火裡毀掉才是。
“塞西莉亞,我說過它不會傷害我們的,它救了我們。”尤利爾說道,“我有很多事情想告訴你,有關於一列神秘的火車,我原本的故鄉——這些東西我知道你不是很相信、還有那家夥喋喋不休的騷擾……嘿,你肯定想不到它居然想讓我成為神秘生物。現在你可能又會開始討厭索倫了吧?”
塞西莉亞安靜地聆聽著。
尤利爾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傾訴欲望,他什麼都想告訴她,什麼都希望與她分享。學徒就這麼忽視了危機四伏的大道,一邊擁抱著他的女孩靠在欄杆上說著,一邊注視著酒吧化為灰燼。
“埃茲先生回來一定會殺了我的。”
尤利爾歎了口氣,他希望對方安然無恙。不過諾克斯酒吧的兩名普通員工都沒有事,身為神秘生物的老板埃茲更不可能有意外了,索倫說過神秘者可不好對付。
忽然學徒說道:
“對了,那個,我是說,塞西莉亞,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的心跳仿若擂鼓,血液直往頭頂上湧。尤利爾不知道什麼是浪漫,但他覺得在餘燼與白煙、繁花與長街映襯下的瞬間,很適合將這句話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