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憂心忡忡,尤利爾沒敢多問,隻好又向上爬回去。這個過程不比向下輕鬆,但很令人安心。重見夜空時,學徒連汗都沒出,血裔們卻都精神不振。
“怎麼?”他終於問出自己的疑惑。
“那條能夠通過的縫隙不見了。”當最後一個人回到山坡上後,羅頓沃斯宣布。他就是第一個爬下去探路的。“恐怕是之前金雀河漲潮,使骸骨之湖的水位也上升,淹沒了後邊的空地。水沿縫隙湧進去,通道被發現了。於是他們把它重新封死。”
『這可不妙』指環評論。
“沒彆的辦法了嗎?”一個人問。
“當然有。”羅頓沃斯說,“我下去把障礙鑿開,打通通道。地牢灌滿水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們隻要動作快些,趁著守衛反應過來前——”
“這不太容易。隻要鑿開縫隙,你們就沒法原路返回。水壓會把你們衝出來,空氣更不足夠。”尤利爾指出,“我也不可能帶著孩子們遊出去。”
“那我們隻好衝出去。”米斯特洛克說。他攥緊拳頭,臉上的肌肉繃得像肩膀灰色的岩石一般。
恐怕是殺出去才對。學徒心想。這個過程必然會死人。他思量找到損失更小的辦法。莫非用神術?
毫無疑問,尤利爾將蓋亞的教典帶在了身上。他終於不用每個神術都要靠誓約之卷來施展了,這簡直是飛躍式的進步,但對當下的情況沒有半點幫助。我可以一個人殺進城堡裡,他不禁為自己原本的想法感到失笑。他確實能這麼做,但根本沒法保證人質的安全……好吧,他其實對於自己能否對付一整座城堡的蝙蝠也沒什麼信心。尤利爾並非沒有過一對多的群戰經曆,隻是這些獲取經驗的過程乃至結果都不怎麼令他願意回憶。
這麼看來,有幫助的魔法神術屈指可數。好在不是一個也沒有。“我可以將一片湖麵凍住。”尤利爾告訴羅頓沃斯,“就是縫隙附近的那片湖水。我們隻需要再打通一節冰窟到浮冰表麵。位置很深嗎?”
血裔首領重新燃起了希望。“事實上,它在水下一碼左右。”即便強行忍耐激動,羅頓沃斯還是忍不住揮了揮拳頭。“隻要那塊冰不是一碰就碎——”
“再沒有比它更堅硬的冰了!”唯有這點學徒可以肯定。如果我的魔法沒法保證質量,還有指環索倫在。
『我很好奇你原本是怎麼打算的』戒指尖銳地問。
我自己也不知道。尤利爾裝作沒看見它的問題,開始放長繩索。米斯特洛克和羅頓沃斯為他看守安全繩的木樁,學徒遲疑了片刻,還是爬下懸崖去。我有理由懷疑他們。他為自己辯解。這些血裔的互助精神令人感動,但同樣會對陌生人的援助產生警惕。每個人都會這樣,尤其是受到過傷害的人。說到底,又有誰沒被人背叛過呢?連親切的瑪麗修女都……浮土和草籽擦著他的耳朵落下,尤利爾覺得自己多半是在布魯姆諾特遇到的轉折過多,才會變得疑神疑鬼起來。
爬到一半時,他問索倫:“你覺得營救會成功嗎,格森先生?”
『你會殺死那些吸血鬼,我毫不懷疑』指環回答。
“莫非我看起來不像個守護者?”
『你的導師專注於破壞。你自己不清楚從他那裡學到了什麼嗎?況且他給了你武器,還有我』
一陣洶湧的沉默。“我知道我沒法結束這一切。”尤利爾懸在骸骨之湖上空,朝下望了望。湖麵漆黑,深不見底。綠藻在沒有月光的波浪裡飄蕩,微風穿過草莖,蘆葦間泛起層層泡沫。他的手指挪到一塊突兀的冰涼岩石上,掃下打滑的苔蘚跟泥灰。它們落下去,沉入幽暗的水域。
他忽然什麼也不想說了。
冒險者的裝備他一個不漏,都帶在身上。其中最為重要的一是武器,二是鞋子。好鞋子價值不菲,比刀劍更難獲得,所幸高塔外交部在裝備用度上從不吝嗇。靴子穀裡沒幾個人穿靴子,因為血族有長橋,更有自己的翅膀。但血族是否有信仰,尤利爾不得而知。
他一腳蹬在石壁上,向下飛躍了一段,最後踏在城堡外圍的一截環牆上。石磚上覆滿苔蘚,好在他的鞋子足夠可靠,刹那的歪斜後重新固定下來,尤利爾找回了平衡。
沒有光亮,尋找一道位於水下一碼的裂縫非常困難。尤利爾本來奇怪羅頓沃斯是怎麼發現它的,他腦海中浮現出那對赤紅的瞳孔,索倫給了他答案。
『血族有那麼一點夜視能力,但比起真正的魔法還差得遠。不管怎麼說,人們的身體若是覺得某種能力足夠用的話,它幾乎不可能自然增長』
魔力短暫地提高了他的感知,但這遠遠不夠。尤利爾不敢貿然入水。他猶豫片刻,還是取出羊皮卷。提高身體能力的神術他尚未來得及練習,此刻隻好借助誓約之卷的捷徑。
“你的眼睛有眼睛,耳朵有耳朵。”
視野明亮起來,尤利爾看清了水麵的波紋和搖曳的葦稈。整個過程刹那完成,神術的光輝仿佛不曾閃爍過。幽暗的漣漪裡,被填上的罅隙猶如牆壘的補丁,手藝實在差得離譜。
他抽出冰雪打造的長劍,使晶瑩的劍刃半沒入湖中。
『聖言喚起』——
‘理性抵抗幻想,判斷力警告熱情’
‘保持距離對你有好處’
『孤傲禮讚』——
湖麵開始結冰,魔法的霜凍呈圓環狀擴散,靠近石牆的一側攀附上建築。尤利爾仍覺得不夠保險,他控製冰雪滲入牆體,將其裡外凍成一整塊堅冰。學徒懷著緊張的心情踏足浮冰,萬幸它沒直接裂開。看來這個魔法的效果值得信任,冰麵能承受住我的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