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做出了許多更新。”高塔先知解釋,“添加了搜索數據庫,彼此傳遞消息,識彆最新版本的魔文……哦,還有人格化的嘗試,維修部儘可能地添補了相關符文,雖然效果還差強人意,但總不會出問題了。”他把夜語戒指從細繩上摘下來,倒在桌麵。
人們隻得自己去拿。命運集會活像分贓大會,“銀十字星”奧斯維德對此不大滿意。“上次修理,我的戒靈是放在金星印蠟封的信封裡寄回來的。”他抱怨道,胡子抖個不停。“附頁上還寫清了具體的符文變動。”
“這我可不知道。”先知一攤手。
外交部統領“灰之使”辛克來從一堆指環裡找到老朋友納森,它似乎變得細長、輕盈了,符文也換了新顏色。多蘿西亞喜歡這種深邃的藍紫色。他動動筆杆,讓戒指自動飛到指頭上。
最邊緣的戒指徑自滾過長桌,落到主人手上。“之前我也寫信給維修部,建議他們到守誓者聯盟取取經。”事務司總長“光行者”莎耶·瑟維斯摩挲戒指,“看來成果還不錯,我會繼續批準相關費用的申請。”
“的確。”多蘿西亞讚同,“文尼和巴姆係列的戒指外觀都能個性化調整,上次我要給烏茜換個符刻風格,他們居然說自己辦不到!”
“是你挑的太簡單,連維修部都沒法找出它的核心符文。”辛克來指出。
“王女”多蘿西亞哼了一聲。“格森係列一定是符文生命中的精品,你不會明白。”
“索倫·格森隻是個例,你還是彆報期望為好。”
“我要用寶石凋刻印章,辛克來,就寫‘烏茜·格森’。下次你從我這裡搶報紙,它就會導致你睡上三周。”
“銀十字星”對他們皺眉。他年事已高,喜好安靜,尤其忍受不了兩個彼此愛慕的年輕人在耳邊喋喋不休。“饒了我罷,多蘿西亞殿下,既然你想要索倫,就痛快一點兒。它的顏色你要不喜歡,那比爾多怎樣?”
多蘿西亞眨眨眼。“我會考慮的,西德尼閣下。”在學徒時代的魔文學導師麵前,她不敢直說比爾多的樣式太老氣。“但現在不用。我相信烏茜有開竅的一天,而且她很美。”
“我不關心外觀,說到底,它也隻不過是個小鐵圈。但維修部最好解決了問題。”“深空牧首”泰倫斯·史都華德嚷嚷,“上次我讓指環替我寫值班表,它抄成了我的通訊錄名單!”
先知麵露微笑:“我看到了。你什麼時候邀請那位歌曼小姐到天文室來?我會安排舞台。她是位出名的舞蹈家,沒錯吧?”
天文室成員“風暴頌者”艾羅尼聞言猛地扭頭,給旁邊的多蘿西亞使眼色。後者收到信號,硬著頭皮開口,試圖阻止導師的異想天開:“最近不行,她受邀到霍科林表演,和當地人訂婚了。”
泰倫斯失去了興致:“見鬼,她訂婚了?我該把她從名單移除才是。”
“前天老史都華德還問我,你什麼時候打算結婚呢。”辛克來搭腔。
“讓他等著吧。很可能在白之預言後,等我們找到加瓦什,我去找個骷髏新娘。”他說著,自己也忍俊不禁。
“諸位,我們還要討論亡靈嗎?”艾羅尼靠在椅子上抱怨,“一周過去了,天文室仍沒人得到相關預兆,彆提預言夢!白之預言完全是無稽之談。說到底,光輝議會算什麼?不過是些打著銀歌騎士團旗號的騙子。”
“彆這樣,艾羅尼閣下。”多蘿西亞提醒,“神聖光輝議會得到了豎琴座女巫的幫助,為這個預言,他們還破格給她頒發了榮譽樞機主教的名號。”
“她隻是個小姑娘,年齡不足在場諸位的零頭。”
連泰倫斯也讚同。“破格頒發是關鍵,她甚至隻是環階。消息傳出去,人們沒準會以為‘樞機主教’能與高塔的‘大占星師’同列呢。這可太不禮貌了。”
“這樁事和神秘度無關。”灰之使咳嗽一聲:“不論如何,光輝議會發展得很快,樞機主教中也的確有空境坐鎮。我們應該作些準備。”
吱呀一聲,人們停下爭論,紛紛扭頭望向聲源。高塔的聖者,“黑夜啟明”狄摩西斯正調整著坐姿。隻見他擠出空隙,彆扭地從口袋裡掏出了懷表,用串指環的細繩將它掛在脖子上。
一點兒無傷大雅的小動作。這副模樣稱不上雅觀,但原本也不至於招致全體集會成員的矚目。先知低頭瞄一眼椅子腿。“聖卡洛斯的家具。”他詛咒,“永遠教人不得安生。”
“導師,你夢到白之預言了嗎?”多蘿西亞問。
“沉淪位麵加瓦什?不。我最近在熬夜。彆擔心,我身體很好。”
“可神聖光輝議會的預言……”
“想來不會對我們造成太大威脅。”先知氣定神閒地回答,“你忘了嗎,多蘿西亞?預言夢的真偽是無需驗證的。隻要預言夢誕生,諾克斯的占星術就會受到阻礙。艾羅尼沒得到新的預言,這本身就是一種征兆。”
“王女”臉紅了。她的神秘水準離空境還有段差距,由於神秘領域的古老原則,以及身為外交部統領灰之使的夫人,才得以進入集會。談到高深的占星學內容時,她難免會因生疏而有遺漏。
灰之使薩克希頓·辛克來開口替她解圍:“這麼說,白之預言確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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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天文室可以暫時放假了。”
“這我可高興不來。”艾羅尼歎了口氣。
“眼下比起無音無訊的戰爭,秩序內部更值得關注。”奧斯維斯說,“神聖光輝議會。見鬼,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真是銀歌騎士團的後繼者?”
“難說。”瑟維斯總長考慮,“銀歌騎士又不是隻有‘勝利者’維隆卡,也許當年他們沒覆滅,也許有人留下了傳承。這都有可能。”她搖搖頭。“快八百年過去了,如今又趕上預言夢阻礙,很多事都無法查證。”
“不管怎麼說。”先知安撫,“秩序的力量正在增長,這是好事啊。”他話鋒一轉。“聽說你的學徒申請轉到外交部任職,多蘿西亞。這是怎麼回事?”
“傑瑞姆?好吧,我沒什麼好說的。這是他的選擇。”王女閣下漠不關心地聳肩。
“我記得你們關係很好。”
她竭力維持住表情。“是啊,我們沒什麼好吵的。我尊重他。近來選擇外交部的學徒太少,他也是為了大局。”
“戰爭將臨,我們得增強守衛。”奧斯維德讚同,“依我看,現有的外交部學員翻上一倍才足夠。”
灰之使沒答應:“再多學徒有何意義?不能影響局勢。”
“說到學員。”莎耶·瑟維斯總長環視同僚們,“我們也有位‘破格’授職的外交部成員。”
其實在場的人都有所聯想,但隻有她率先提及。命運集會統治著高塔,吸納新成員時必須多做考慮,集合每個人的意願。不過,外交部統領灰之使沒有貿然發言,這時候他們理應保持沉默,以免有偏袒之嫌。
奧斯維德皺眉。“我聽說了。是個麻煩人物,呃?”
“他很有能力。”辛克來解釋,“傑瑞姆不是他的對手。”
“何止是傑瑞姆。”他的比較讓愛人很不樂意,“我敢說,他用刀子解決你也慢不了多少。”
“真的假的?”史都華德吃吃笑道,“比咱們的統領大人更厲害,怎麼能稱之為破格呢?”
“除了實戰,他的每一項測試都不合格。”莎耶斷然道,“魔文學、占星學、神秘現象學……無一例外。這意味著他無法識破神秘陷阱,更不能獲取神秘之地的珍貴知識,外交部三分之二的任務他都完成不了!而且我接觸過他,此人極度無禮,有嚴重的暴力傾向。經過多方麵的調查,高塔裡幾乎沒人想跟他同處一室。”
“是嗎?”先知麵帶笑容地問,“他遵守紀律嗎?是否去教堂聽講?有沒有拿刀指過你們的鼻子?”
“我的回答是。”總長大人一挑眉,“不,不,以及是。”
“真是有夠誇張。”泰倫斯感慨。
“失敗的人生,導致他隻會訴諸暴力,時刻向周圍的一切事物發泄。”奧斯維德評論,“問我的話,集會不應該接納他。我們需要的是技藝高超的弓手,而非一枚令人血流不止的箭頭。”
“沒人愛他嗎?”先知似乎挺疑惑,“朋友,崇拜者,或那些年幼無知的小女生?我敢說他是有魅力的,這曾得到某位聖女的親身證實。”
“不是人們要孤立他。”辛克來也表示,“事實上,大部分人連與他正常交流都做不到,彆提交情。至於我的鼻子嘛,很遺憾也沒逃過被威脅的命運。”他用指頭揉捏眉心,似乎頗為猶豫。“可能是我下意識將他當成後輩,因此態度比較隨意,但……好吧,我不覺得他願意留下,加入我們更是困難。”
“加入我們?”艾羅尼吃驚地問。
“噢。”先知平靜地開口,“我的確是這麼想的。空境於他沒有障礙,高塔也是他唯一可以選擇的神秘支點。我相信他會選擇留下,成為我們的幫手。”
命運集會安靜下來,人們開始權衡此事的後果。大多數成員認為無所謂,外交部還算支持……忽然,辛克來注意到愛人有些異狀。“怎麼了?”
多蘿西亞盯著桌麵,神情恍忽,手指不安地蜷縮起來。“是的。”她喃喃道,“馬上要打仗了。外交部的人越多,大家越安全。”她一下子變得有些脆弱。
“多蘿西亞?”
“我不讚成。”她愧疚地回望他,悄聲說:“抱歉,辛克來。你很可能為此冒險。”
灰之使感到可笑。“莫非你以為沒有他在,外交部會不安全?彆傻了。”
“你不了解。總之,他給我不好的感覺。”
“什麼感覺?”
“我說不上來。”她生氣地彆過頭。
這樣的理由無法說服辛克來,更彆提聖者。關於此人,先知顯然早有安排,集會的討論隻是走過場。莎耶·瑟維斯與聖者對視片刻,最終垂下頭,表示服從。
“很好。”先知點點頭,“會議結束後,你們可以稱他為閣下了。彆不樂意,到時候你們會希望他在。”
“至於他存在的某些小問題,我們大可以從長計議。”他的目光掃過會議室,“噢,不如就從它開始。”高塔聖者伸出手,指了指桌子上唯一一枚夜語指環。
這一刻,它擁有了自己的主人。
……
他的稱號遠比想象中多:外交部學徒叫他“亞人”“殺手”“黑巫師”,占星師稱其為“守護者”或“世紀古董”,使者們則慣用“野人”代替。更難聽的如“雜種”這類話,無人敢當麵對他提起。
至於他的名字,索倫·格森驚覺沒人告訴過自己。但這是不可能的,在占星師的蒼穹之塔中,連符文生命都有名字,這是占星師的癖好,要賦予萬事萬物以真名,才方便供他們窺探驅使。他一定有名字,我總不能管他叫“敬愛的雜種閣下”吧?想想就有趣。
『他們說你是人類和異族結合的產物,集會卻讓我服務於你』於是它問,『這麼說,創造你的一方是占星師,另一方是他的情婦,對不對』
“對。”這家夥承認了,“你很榮幸,但你配不上。我會找個紙做的圓圈代替你,再把你送回製造你的傻瓜那兒。”
索倫沉默了。它忽然體會到新奇的情緒。憤怒。驚訝。它覺得很不好受,因為從沒人這麼貶低過它、連帶還貶低它的創造者。不論如何,人們都會認可索倫·格森作為煉金技藝最高結晶的價值,更會去愛戴它的創造者。這家夥果然是個野種,不懂得文明的模樣。
『我的創造者離世了』它改變策略,儘力用文字表達出哀傷,若對方能為此受到傷害,那真是再好不過。
“他真走運,不用再忍受你這種垃圾了。”
『你說什麼』
“你還沒意識到自己有多遭,螺絲帽?”
指環呆在原地。一時間,它完全不知所措。的確,索倫·格森生來有那麼點兒惡趣味,導致到現在也沒有固定的主人,但這並非它的無能。它本就與眾不同,擁有莫測高深的智慧,是煉金學的奇跡,而人們卻隻將它作為一枚自證身份的徽章,或者焦慮時的聊天對象,還不喜歡它反駁!說到底,我憑什麼非要善解人意?好像腳邊的寵物似的。
但眼前的人比之前所有的使用者都不如。他並未給它應有的尊重,反而變本加厲,侮辱它的人格。當索倫決定喚起他的同情心時,卻遭到惡毒的嘲諷。算了,我不該對此人抱有任何指望。
『你真無禮』
“少在我麵前擺譜,你連下跪的腿都沒有,小鐵片。”亞人用那雙陰沉的眼睛環視四周,順帶掃過它。房間沒什麼陳設可言,隻牆邊擺著椅子,實在是令人難堪的招待。
很難說這不是他的態度換來的,索倫心想。窗外忽有動靜,他便整個人緊繃起來,刀刃出鞘。他似乎與它沒什麼好說,徑自去查看門窗。刻薄又謹慎過度的家夥,我又與他好說什麼呢!
結果沉默就這麼一直持續到半夜,狂風吹開窗戶,夜雨灑了它一身。索倫終於察覺到他根本沒打算收下自己。
『嘿』它難以忍受,『雨進來了!你看著點兒』
“你在乾嘛?”對方竟然問。
『你以為呢?我濕透了!要不要猜猜看』索倫真想咆孝,『這算我在乾什麼?』
“附魔?”
『……』
你認真的?還是單純的嘲笑?可惜對方麵無表情,索倫無法分辨。它悶悶不樂地接受失利,自以為是素質高超的表現。說到底,一次失敗不算什麼。
但雨夜過後,亞人丟下它離開,兩星期後才出現。索倫還在保持著有尊嚴的沉默,於是他隨手拂過桌麵,要把它和灰塵一道兒丟出窗外。
『嘿!我受夠了』指環忍耐不住了,『你到底想怎樣』
年輕人用那雙藍眼睛盯著它,仿佛他們是頭一次碰麵。這可嚇不到我,索倫心想,直到他身後的壁爐忽然全無預兆地燃燒起來。
這算威脅?它差點笑出來。又一個無知的傻瓜,不了解夜語指環的特點。它的材料特殊,完全可以抵擋高……熱浪撲麵,符文扭曲了。
隻需一掃,神秘訊息一覽無餘,高塔製作出夜語指環的目的就是為此。它很快發覺木柴不過是載體,真正引動現象的是邊緣浸染的幾滴血。空境水準的巫術。
……他媽的活見鬼。很難相信對方這麼乾是在開玩笑。索倫又驚又怒,氣得符文都在顫抖,『等等!這是什麼火?你不會真……我是說,彆!該死的,你不能……噢』
生死一刻。他不在乎,索倫一下明白了。尊嚴或價值,認可或愛戴,他統統不在乎。唯有生存值得拋下一切。再自以為是,它的全部智慧和奇跡般誕生的靈魂都將就此毀滅。
『你贏了』火焰仍逐漸逼近,它不得不認輸。『閣下』
熱量舔舐著金屬,年輕人無動於衷。『大人!主人!白之使閣下』他聽不見!諸神救我。它用儘最後的魔力把自己粘在他的手心。
『我是您的仆人!您忠誠、卑微、鞠躬儘瘁的仆從……我全心全意的侍奉您,我』指環快哭了。
沒用。索倫·格森感受到無可抵禦的神秘力量包裹著全身,它飛了起來,無可挽回地墜向巫術之火,墜向焚毀的命運。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