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曠了』指環也寫道。
「似乎有一道門。」
索倫湊近去瞧,符文變得明亮幾分,驅散陰影。『沒有門』
尤利爾不知怎麼形容這種感覺。他敢肯定,視線所及的隻有牆麵,壁紙花紋流暢地銜接了天花板。然而閉上眼睛,他卻能看到一扇紅色的門。
『看來你察覺到了什麼』
「後麵通往什麼地方?」學徒問。
『我不知道。我沒來過這裡。比起煉金物品,也許你的感覺更可靠罷』
「我不想進去。」真是怪事。在無數次未來的夢裡,尤利爾都沒有進去過。「先知大人……不在裡麵。」
『讓我猜猜,又是憑感覺?沒證據,是不是』
「我打開過它。」尤利爾自語,「我肯定會那麼做,即便我不想。可我為什麼又會站在門前?」
『胡說什麼,小子』
學徒閉上眼睛,去摸門把手。卡察一聲響。
無邊無際紅色的海浪向他湧來。
……
「尤利爾先生?」一個陌生人站在眼前,挎一隻皮包。
學徒差點一個踉蹌。水中的失重感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腳踏實地。大地和陽光,還有院子和家門。
他低頭瞄一眼自己。製服、帽子、徽章和手杖一應俱全,正是參加宴會的裝扮。
記憶浮上腦海。「是邀請函吧。」他伸過手,「現在幾點?」
「六點十分。火種儀式是九點半開始。」郵差遞出信,「很抱歉這麼早打擾,但我得走了。」
「耽誤你的時間了。」
「沒關係。祝您好運。」郵差離開了。
尤利爾隨
即邁出玄關。也許這是我此生最後一次邁出家門。路過鄰居家時,信箱好端端立在原地。他猶豫片刻,沒有打開它,繼續向港口走去。
『沒睡好嗎』才一見麵,索倫便發覺他沒什麼精神。
我困在了夢裡。尤利爾心想。每次找進先知的房間,打開紅色的門,紅之預言的夢境都會破壞『靈視』的效果。最糟的是,他在河裡會看到使者。由於錨點的作用,他在一瞬間就會墜落回現實。那扇門究竟是怎麼回事?
索倫不可能給他答桉。「差不多。」學徒撒謊,「走吧,得去禮堂了。」為今之計隻有找到拉森先生,問清那扇門的消息再作打算。但願我能在儀式開始前找到他,否則一切就完了。
不曉得是否是諸神與他作對。抵達禮堂後,混亂成了主旋律,遍地是身著華服、高聲談笑的陌生人。「深空牧首」和「銀十字星」坐在看台上,「風暴頌者」稍微遲了一刻,也來到了現場,而他期盼的「艾恩之眼」閣下一直不見蹤影。這下壞了。
尤利爾的心臟在胸膛亂跳,指環索倫察覺到他的焦慮。『莫非你害怕了』它嘲弄,『彆擔心,你還沒資格坐那麼高』
「我該上哪兒去?」他絕望地問。
『跟我來』
高塔為慶典作出諸多準備。如今禮堂隻有一麵牆還在,其他三個方向都與外界相通,奇異地保持在與塔外競技場的水平位置,替代了原本的餐廳。但尤利爾爬上禮堂時,照例經過了訓練場、餐廳、倉庫和醫療室,人流如漩渦在螺旋階梯中攪動,也沒塞滿塔內的空間。
若有人走到禮堂邊緣,輕輕一躍便能站在塔外的地麵上,幾乎一步跨出了上百碼高。尤利爾確信這是某種魔文的效果,但人太多也太密集,根本難以辨認腳下的地麵。
『跟緊了!彆不當回事兒』
尤利爾故技重施,借助陰影穿過禮堂。當他出現在看台下時,兩側的衛兵立刻投來注視。學徒注意到他們都是外交部的使者。
『找個地方坐下就行』指環告訴他,『這兒都是有身份的觀眾,但以神秘度論,還不能與命運平起平坐。瞧,你身後是環城總管和他的夫人』
尤利爾渾身難受,不過比起火種儀式,這些都是小問題。「競技賽什麼時候結束?」
『看學徒的水平嘍。一幫沒用的小兔崽子,三個月前的你都能放倒他們』
「三個月前我還不是神秘生物呢。」
『這是天賦問題,你有力氣』指環倒沒貶低他,『聽說你在修道院長大,修士竟然沒抓你去當護院?真奇怪』
如此緊張時刻,尤利爾也不禁飄遠了思緒。「我當時報了名,但最終沒拿到名次。」他想起自己在四葉城修道院的生活,最年幼的孩子每日與蓋亞教典,禮拜和唱詩班為伴,長大一些後又多了寫字、紡織、鍛造以及體能的課程。「大概是我摔壞了木劍的緣故……最後沒能得到誓約之卷。」
當然不是木劍的原因。也許我隻是一廂情願,他心想。自以為回到高塔是箴言騎士的使命,是在踐行對蓋亞的誓言,而其實本沒有這回事?也許我不是羊皮卷選中的人,我在自欺欺人?
『凡人能有什麼眼光?咦,那小個子贏了』
幾場決鬥下來,醫師們忙得錯不開手。尤利爾隻得去幫忙,用神術治療嚴重的傷員。等他回到座位,兩個年輕女孩正坐在那裡竊竊私語。見狀,學徒抓住索倫站到一旁,免得它驚嚇到彆人。
『她們是故意的』指環挖苦,『專為瞧瞧在高塔用神術的人是什麼成分』
千萬彆查到真的。「讓她們歇會兒好了。椅子不夠,我去哪兒搬?」
『你真是無……』
忽然有人接近,尤利爾轉過身
。「二位,我能為你們做什麼?」他主動詢問。
來人披著占星師的學徒長袍,聽他開口,差點後退一步。「先生,你是外交部的使者嗎?」她輕柔地說。
「是的。你們需要什麼?找不到座位,還是口渴?」
她懷疑地瞄他。「呃,我,你,你很眼熟,所以我朋友猜你是演員。你是在扮演,還是……」
『她把你當成npc了』索倫斷定。
「我是外交部的信使。」尤利爾不想再花力氣解釋,「有指環的那種。請回到父母身邊坐好,小姐,這裡人比較多,並不是完全安全。」他拋下她們去接一副擔架,受傷的學徒在上麵哀嚎,一手是血。
沒必要的流血,尤利爾心想。不過這時候挨打好過在真正的戰場上送命。等他再回來,少女們已經離開了,一位戴寬沿羽毛帽的女士挨著他坐下,長裙幾乎拖到地麵。
「我兒子也曾是外交部成員。」她打量他一番,忽然開口。「他大約比你大五歲,轉行到事務司任職了。最近使者的名聲不太好,你這樣的孩子怎麼會到外交部去?」
『因為他的導師是白之使』指環把字寫在這女人眼前,『你說什麼不太好來著』這下不用尤利爾開口,戴帽子的夫人也被趕走了。
「我受夠了。」學徒咕噥,「我像靶子嗎?隻要站在這兒就有箭飛過來?」
『也許你該下場去找個對手』
「那些人還是神秘學徒!」
『是嗎?其中有人的年紀足以當你的爹。而且彆忘了,你也沒畢業,和他們身份相同』
若一切非得按部就班,那我該是一輩子的學徒。尤利爾歎了口氣。「有什麼辦法能讓人們既能瞧見我,又不過來找我嗎?把你掛在腦門上?」
指環先生也無甚辦法。『專心看比賽吧,少走來走去』
隻一坐下,尤利爾便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專心。焦慮和恐懼重新回來,在他胸膛裡攪動。不如找些事做,甚至不如和誰說些什麼。但他不敢找索倫。萬一緊張過度,把秘密說出來,我就是整個拜恩的罪人。可能我現在也是罷。他又想抬頭,去找拉森先生的位置。
看台上,兩個年輕男子劍刃交擊,招來觀眾的喝彩。許多人喊出數字。一人不斷進攻,另一人左搖右擺,竄過大半個場地,動作如同跳舞般優雅。尤利爾身後有位紳士發笑。「他在戲弄對方呢。」
「彆傻了,霍科林的民兵可不是隨便被人戲弄的對象。」紳士的同伴說。
閃躲的一方漸漸慢下來,霍科林人卻仍保持著進攻頻率。他的對手不再微笑,轉而伏低身體反擊。長劍又碰,霍科林人略一停頓,對手順勢扭過身,提盾撞上他胸口,但卻沒能把他撞開。兩人各自搖晃著後退,平分秋色。
「看來還有得打。」一位年輕軍官邊鼓掌邊對朋友說,「你壓了多少?」
「五十。」
尤利爾忽然想起羅瑪。她不是占星師,卻總能猜到結果。小獅子應該在準備晉升高環的儀式,他對此一無所知,海倫閣下則要花費許多工夫,會不會拉森先生也在羅瑪那邊?他正決定用『靈視』瞧瞧……
「勝負已分!」裁判喊道,「讓我們恭喜來自霍科林的幸運兒!五分鐘後,期待他的下一戰……等等,比賽延後!」他忽然變了個調。「比賽延後!」
與此同時,尤利爾看到一隊騎兵闖進競賽現場。他們的打扮與節慶典禮格格不入,似乎有要務在身。哪怕場地很廣,人群密集,這隊騎兵仍像墨汁滴入水中一般顯眼。不祥的預感在他心底升起。
就在這時,某人認出了他們的身份。「是執法隊!」叫喊和吵鬨變作陣陣低語。「他們來這兒乾嘛?」很快,連低語也逐漸削薄。
『怎麼回事』指環不明白,『執法隊現在就來?儀式還沒開始呢』
「現在?」
『這幫人算半個惡魔獵手,在火種儀式後期露麵倒也應該,比如帶走幾個毛賊之類』
帶頭的騎手一拉韁繩,坐騎慢下腳步,人已飛身而下。他麵無表情,長柄斧在地上一頓,右手虛畫了個圈。沉默延續了幾秒。「捉拿罪犯,以高塔外交部的名義。」他宣布。騎兵們發出高低不一的笑聲,緩緩上前。
人群嘩然。許多人高聲抗議,有個小男孩縮進母親的裙子裡,此人冷冷地投以一瞥。「一起帶走。」
這可不是幾個毛賊。尤利爾立即辨認出那斧手在說謊,他自己也不認為帶走的是「罪犯」。事實上,被這隊騎兵包圍的很多都是事務司官員的親卷。執法隊想乾什麼?
「執法隊要帶他們上哪兒去?」學徒問索倫,指環不答。「看來你不願我管閒事。」
『不。我也看不慣他們』指環率先飛過去。『站住!那邊的小子。你和你手下抓人的憑證,呃?現在交給我身後的人』它的字跡散發出一陣寒意。
在高塔裡,不可能有人不認得符文戒指。騎兵們停下腳步,麵麵相覷。「夜語指環。」打頭的斧手嗡嗡地說,「你的主人是誰?」
『沒必要知道太多,傻大個』指環正常發揮,『照我說的做,把東西給他』
斧手終於抬起頭,盯著學徒。「你又是誰?」他漫不經心地問。
「它要你把憑證交給他的那個人。」他認識我。尤利爾發覺。隻是故意這麼問。「憑證。青之使閣下發下的抓捕憑證。」索倫配合地畫個方框。「在哪兒?」
「我們一般先抓到人,再把憑證送到他們的家門。」
「這樣不合規矩。」
「沒錯。」斧手微笑,「然而對付罪犯不需要講規矩,信使大人。你不是這方麵的專家,還是彆來摻和。」
「沒有憑證,這些人就不是罪犯。」尤利爾宣布,「你抓錯人了,先生。」
「關彭。」他自我介紹,「受某位閣下提拔,做了執法隊的頭。和你一樣。」關彭笑笑。「我手下從不出錯。聽說你最近不在環城,這很正常,你還不了解我們。」
一樣?見鬼去。「我會用自己的辦法了解。」
關彭盯著他瞧了一陣。「道聽途說可不算數,人們比起真相更愛謠言。想必統領大人的高徒能辨彆真偽罷。不過說起謠言,我倒是聽過一件:神聖光輝議會的空境閣下,聖騎士長來蒙斯·希歐多爾,聯軍的指揮者之一。他指認過你幫助結社成員,幫助惡魔。告訴我,信使先生,真有這回事嗎?」
他果然傳出去了。然而比起尤利爾即將要做的事,這隻是小麻煩。「沒辦法,誰教有些惡魔也好過惡人。」學徒回答。
關彭環視四周。觀眾已經沉寂下來,默默關注著這邊的情況。看台之上,「深空牧首」和「艾恩之眼」沒有理睬過來,隻有「風暴頌者」投以鋒利的注視。
見狀,執法隊的頭目一聳肩。「改變習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突兀地喝道,手中長斧揮舞,猝不及防朝學徒砍來。
周圍觀眾迸發出尖叫,本能地四散後退。指環索倫在空中回旋,完全沒料到對方會突然動手。
……「哧」地一聲,猶如劃破紙張一般細膩的聲響。半塊斧頭平滑地墜落,鋼鐵誕生了新的截麵。沒有你來我往,沒有驚險的決鬥,符文之劍頂在斧手胸前,劍刃瑩瑩閃爍。
關彭手一鬆,木柄墜落在地。他舉起雙臂,慢慢後退,劍鋒隨之移動。
「看來你沒有被劍指著的習慣。」尤利爾說,「但這不就養成了麼。」他一劍挑落對方的徽章,
七芒星和蒼穹紋章叮當墜地,滾進人群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