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待製除拜,是人事重要任命,官家一人不能拿主意,必須經過宰執熟議。
曾公亮道:“陛下,自嘉祐以來館職除授,編校,校書兩年升校勘,四年升校理,校理一年升其他差遣,至於直閣兩年一除拜。這殿撰或直閣皆是館職高階,非宰執題請或天子手詔不授,此番章越升授殿撰或直閣,但升待製實為超擢。”
“若陛下真要升章越館職,臣請陛下除其為直龍圖閣!臣記得,在仁宗朝時出為經筵官,都需為直龍圖閣,仁宗有句話,館閣久除者,必直龍圖閣,以為擢待製之基也。臣以為此職章越正合適,若陛下有心栽培再過個二三年擢為待製也是一般。”
館職到了直閣這一級彆,便是館職高階,真不是按年限提拔,必須要上麵有人。
曆史上蘇軾治平二年館試三等後,授直史館之職,但後來得罪了王安石,一直到了元豐二年烏台詩案之前,館職仍是直史館。
曾公亮心想,待製名額確實不能輕授。
即便是曾公亮自己要栽培章越,也是先升個直天章閣,過個兩年再升直龍圖閣,之後才可升為待製了,這樣子官場上沒人有意見。
官家則皺眉道:“直龍圖閣,此豈非為假龍邪?”
官家所言令曾公亮,文彥博都是心底暗暗發笑。
官家所言是官場一條諺語。
這條諺語說得是龍圖閣的館職。
直龍圖閣是為假龍,而龍圖閣待製是為小龍,那麼龍圖閣直學士則為大龍,至於龍圖閣學士則為遠古巨龍原文是老龍)。
因為宋朝官場上官職,本官一堆名詞,把人搞得一團漿糊的,有時候連本朝自己官員都搞不清楚。京中老百姓便想出這麼個辦法區分官員級彆大小。
至於與宋朝人打交道的西夏人常常也是一臉懵逼。
不過西夏人也有辨認宋朝官員的辦法。宋朝不少出鎮陝西的大臣都有龍圖閣待製,龍圖閣學士的官職。西夏人就看你官銜名裡有沒有帶龍圖兩個字。
有龍圖兩個字,說明是宋朝大官來了,西夏人便呼為龍圖老子!
這說明龍圖老子在西夏人那邊比較有威懾力。
當然章越無論是直龍圖還是龍圖閣學士,都可以統一稱之為章龍圖。
不過在官家眼底直龍圖閣依舊是委屈了章越,作什麼假龍?要為真龍才行。
呂景已是急得說不出來了,章越在延和殿上破壞規矩進言,不僅無過反而有功。
這邊沒有處罰,那邊官家居然與曾公亮商量怎麼升他的官職?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呂景欲當殿理論,但偏巧這時候一口痰正好卡在喉嚨裡,讓他嘴中荷荷有聲,卻半響道不出一個字來。
曾公亮體會到天子的意思,直龍圖閣是假龍,但真龍卻不好說。
因為普天之下隻有一條真龍啊。
但官家為了升章越的官已是不講究這麼多細節了。
不過升章越為待製確實壞了官場規矩,沒有特殊理由哪裡可以開這個先例,曾公亮可不想出門便被眾官員們瘋狂吐糟。
曾公亮道:“陛下,經筵官除授待製,確為本朝之恩典,昔馬宗元由直龍圖閣升待製。”
“最受仁宗信任的楊安國,也是自天章閣侍講兼直龍圖閣再升天章閣待製。”
“而臣與呂公著皇佑四年並為天章閣侍講兼直龍圖閣,皇佑七年方為天章閣待製兼侍講。”
曾公亮說了半天,官家還是皺眉不語。
反正官家就是一副‘朕不聽不聽小狗念經’的樣子,曾公亮有什麼辦法,祖宗製度,任官資序什麼道理都講了一遍,可是根本沒用。
再沒眼色的人,也知道官家是鐵了心要提拔章越為待製。但朕就是不吭聲,要你們來說!
麵對官家賭氣的樣子,曾公亮眼見自己還是說服不了,自己還下不了台階,於是隻好看向文彥博求助。
文彥博也是為難啊,方才呂誨任命為待製,本沒有問題,但他都要舉仁宗朝末期必須出使契丹後再除拜的舊例來說一說。
如今章越各方麵都不如呂誨。
文彥博清了清喉嚨言道:“陛下,近年待製除拜日多,已甚泛濫。如今士大夫已不自貴重,朝廷更是賤薄之,則愈自賤薄,恐非國體。”
“臣望陛下當患待製非其人,不能使陛下勝任,壞朝廷事,而不患待製人多。”
呂景,曾公亮乍聽文彥博似反對章越升任待製的。
呂景鬆了口氣,喉嚨裡的痰也不再那麼噎人了。
但文彥博話鋒一轉:“不過王獵曾屢試進士不第,因在潛邸時教過先帝,先帝為皇子時又是說書,故而先帝即位後,便拜王獵為天章閣待製兼侍講。”
“若陛下真覺得章越講書效勞,顧問有功,便效仿王獵例,直接除拜便是!”
官家一聽合掌道:“那便這般定了!”
一旁的呂景聞言頓時覺得眼前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