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的小舅舅一邊嘴裡用魔都方言不乾不淨地罵著,一邊把他的夏利出租車開了出來,還摁了兩下小喇叭。
“儂則小冊老,儂昏特了儂,”小舅舅點著一根煙,看著肖堯把沈婕抱上了車後座:“來窩裡鄉養女寧,儂啊真的是有噱頭額。”
“謝謝你啊,小舅舅。”肖堯晃了晃手中的少女:“現在怎麼樣?再堅持一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沒事,就是頭好暈,身上沒力氣。”沈婕說。
“西伐特呃!死不掉的!)”小舅舅一腳油門開大,車竄了出去,肖堯向後一仰。
“那麻則錯……”小舅舅一邊在空曠的馬路上像少年啦飛馳,一邊嘴裡繼續罵著:“草你娘舅……”
“你就是我娘舅。”肖堯提醒道。
“…………¥”
夏利出租車穩穩當當地停在了魔都第一人民醫院門口,舅舅熄了火,推開車門下來,幫著肖堯一起把沈婕放在他的背上。
“慢點,彆把小姑娘摔著!”舅舅在狂奔的肖堯身後喊道。
就在這時,有一家人拉開了車後座,扶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坐了進去。
“組撒?”舅舅把眼睛一瞪:“下來!現在不跑!”
肖堯背著沈婕衝進急診部,把她放在走道的塑料椅子上,手扒拉著預診處的台子。
“你什麼毛病?”戴口罩的護士抬頭看了他一眼。
“發熱,發燒!”肖堯氣喘籲籲道。
“到那邊去掛號,醫保卡社保卡有伐?”
肖堯愣住,出來的太急,竟是什麼也忘記帶,隻拿了那張建設銀行生肖卡:“呃……”
“諾,醫保卡,用我的。”舅舅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把一本鑲嵌著社保卡的病例遞進了掛號窗口:“病曆麼你拿本新的用用好了。”
“謝謝舅舅。”肖堯說。
“廢什麼話。”
肖堯在空白的病曆本上填了“沈天韻”的大名,急診科大夫簡單地問詢後,便安排沈婕去做ct,肖堯則負責去繳費。
肖堯想起了自己小學的時候,爸爸就經常抱怨說,醫院都是坑錢的,一點小感冒一言不合就讓你做ct。
不過事已至此,肖堯也隻得照辦。
幸好急診的流程沒有門診那麼複雜,繳費也不需要樓上樓下跑,但是肖堯仍然是從這頭跑到那頭,又從那頭跑到這頭。
以前生病來醫院,都是父母幫他樓上樓下跑,來魔都生活這一年,竟是一次也沒去過醫院,因此肖堯實在是像個沒頭蒼蠅般亂撞。
舅舅似乎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所幸,在多方問詢打聽後,肖堯總算還是辦妥了所有的手續。
滿滿的成就感,技能點數+1.
站在ct室門外,舅舅又拿出一根煙,叼在自己嘴上。
“先生你好,醫院裡不能抽煙。”一位護士提醒道。
“我點火了嗎?”舅舅不屑道:“處了多久了?”
“啊?跟我說嗎?”肖堯過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
“認識多久了?”舅舅又換了個問法。
“一個多月吧,好像。”肖堯回憶了一下。
“真快啊,”舅舅評論道:“現在的小姑娘都這麼開放隨便的嗎?”
“請你不要這樣隨意評論她。”肖堯抗議道。
“切,”舅舅的眼光飄到了牆上的計劃生育用品自動販賣機上:“安全措施做了嗎?”
“沒做。”肖堯搖搖頭。
“什麼?”舅舅大眼兒一瞪:“你個比當心不要闖禍……”
“我是說,沒做,不是安全措施沒做。”
“怎麼可能,”舅舅嗤笑道:“都困在一起了……”
“騙你乾嘛?”肖堯有些不耐道。
“騙我乾嘛?怕我告訴你媽?”
“你去告訴好了,她才不在乎我呢。”提到母親,肖堯的眼神又黯淡了一下。
“喔啊~~~”舅舅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又伸個懶腰:“懶得管你的破事,我先走了,白天還要出車,你自己看著弄吧,醫保卡明天記得還給我。”
“小舅舅,”肖堯由衷地說:“今天謝謝你了。”
“切。”小舅舅擺擺手,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我再多囉嗦幾句。”
“你講。”肖堯說。
“這種隨隨便便的小姑娘,白相白相玩玩)就好了,長得再好看也勿要真的上心,”舅舅沉吟了一下:“自己好好讀書把成績搞上去才是正道。”
“不是的!”肖堯怒道:“她才不是你想的那——”
“好了好了,誰要管你的事情,聽不聽拉倒。”舅舅不耐煩地甩下這麼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肖堯現在心裡除了對沈婕病情的擔心,還增添了一些新的不爽。
的確,他想和沈婕住在一起,想和沈婕24小時黏在一起,想和沈婕一起做一些……寫出來會被審核的事情。
但是如果因此連累沈婕被彆人看不起,這就成了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
肖堯忽然想起,鬱璐穎對沈婕也抱有偏見——哪怕就在昨天,她依然下意識地認為沈婕是個不正經的女人。
一想到這件事,肖堯就不由得,叉腰,生氣。
ct室的門開了,沈婕手裡拿著報告,扶著牆走出來:“狗子……”
肖堯攙著沈婕回去找急診科大夫。
“哎呀,肺部有炎症啊,”那中年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不過好像不算特彆嚴重,最好還是住院觀察一下——嘶,也不一定要住院,或者吊兩瓶水回去休息也成。”
“肺炎?”肖堯和沈婕均是大吃了一驚。
“不行,我們要住院。”沈婕還沒有說話,肖堯就拍板做了決定。
且不說“肺炎”二字在肖堯心目中的嚴重性——自己白天還要期末考試,沈天韻應該也要去學校,把沈婕一個人扔在家裡,談何放心?
總不能再麻煩舅舅幫忙照顧吧,他也是要出去開出租車糊口的。
至於翹了期末考試陪沈婕?肖堯再怎麼樣,他也是個學生,這種念頭是想也沒想過的。
“這樣,先在急診病房觀察一天,你去辦手續……”
……
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後。
沈婕虛弱地靠在病床上,護士抬起了她的纖纖玉手,塗上酒精,拍拍打打一陣,將針頭戳進她的靜脈血管。
肖堯在旁邊看著,心疼地“嘶”了一聲,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他剛剛辦好了全部手續,手裡拿著一疊打印發票。
護士把膠布貼在沈婕的手背上,一把解開了綁住沈婕手腕的綁帶,便抱著塑料板子離開了。
“狗子,辛苦你了。”沈婕吃力地對肖堯擠出一個微笑:“你白天記得幫我帶幾件衣服過來。”
“不是有病號服嗎?”
“裡……裡麵的。”沈婕小臉一紅。
肖堯坐在床邊,拉住沈婕沒紮針的那隻手:“都是我不好,我昨天晚上就應該送你來醫院,就好了。”
他的愧疚和懊悔是真實的。
打小,父母給他形成的觀念就是,輕傷不下火線,小感冒扛著不用去醫院,增強自身免疫力。
醫院這種地方,傷錢,那是能不去就彆去。
也正是因為如此,肖堯沒有第一時間送沈婕來醫院。
如果早知道她是肺炎……肖堯懊悔地錘著自己的腦袋。
如果早知道……
“哎呀沒事啦……”其實沈婕心裡也對此有所怨氣,卻沒有表露出來,隻是溫柔地安慰著他:“彆太緊張,醫生不是說炎症很輕嗎?”
肖堯忽然意識到,大半夜的,錘自己的腦袋是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