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沈婕和鬱璐穎肩並肩,視線穿過被懸掛在晾衣杆上的內衣襪子,落在月光籠罩的黃江上。
肖堯覺得,晾衣杆很好看,黃江也很好看。..
“你在看哪裡?”沈婕輕輕地在肖堯腰上掐了一小把。
“看黃江啊,看對岸的燈火,我還能看什麼?”肖堯說。
對於現在的肖堯來說,沈婕的裡衣對肖堯來說已經沒有其衣物屬性之外的任何含義了——自己每天在家裡都要幫她用手搓洗。
沈婕剛開始的時候還不好意思,堅持要自己動手洗。
“那好啊,你自己洗,”當時,肖堯這麼說:“或者你穿一次扔一次,反正乾洗店是不收的。”
沈婕自己洗過一兩次以後,懶惰和手拙戰勝了羞澀,從此便眼不見為歲月靜好了。
反正他是自己的……那啥對吧?沈婕說服著自己。
至於鬱璐穎的……隻能說,非禮勿視也應該是騎士的美德,尤其是老婆就在旁邊看著的話。
沈婕則在心裡暗自思忖,你要真那麼喜歡看黃江的話,家裡外灘的那套江景房也許可以收拾一下準備當婚房。
鬱璐穎拿音樂手機放起了樸樹的《召喚》:“……是夜嗎?是遠方,是那陣,憂愁我的晚風;在那往事翻動的夜,在兒時沒能數清的星鬥下,我知道,她來了,像風一樣,那些舊時光,那些愛情,那些漸漸老去的朋友……”
“黃江真美啊……”肖堯指著遠方對沈婕和鬱璐穎說:“你看那對岸的萬家燈火,像不像理想的彼岸?”
“好!”沈婕一拍手掌:“兩位大詩人請開始你們的表演!”
鬱璐穎悉聽尊命:“確實,看起來那麼近,好像觸手可及,卻又無法抵達的彼岸……讓人聯想到理想與現實的巨大鴻溝。”
“確實,很讓人惆悵,”肖堯點頭道:“對童年的我來說,這條江代表的是回家的路;而今天,這條江又擋住了回家的路……”
“我覺得,”鬱璐穎的眼神迷離:“眺望江對岸的時候,總能讓人想到未知的未來。想要知道江的那一邊有什麼,那種心情就好像,想要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子的呢?要是能去看一看,就好了。”
“傻妹想看未來嗎……?”沈婕口中沉吟著,和肖堯交換了一下眼神,二人皆是想到了家裡的時空通道:“未來嘛,傻妹你會去複旦,姐姐會去國外留學,肖堯要是表現好的話,嗯,我就看看能不能帶上他……”
肖堯和鬱璐穎隔著沈婕對望一眼,皆是暗自心驚。
如果共生問題不能解決,沈婕所描繪的這個未來圖景絕無可能實現。
到時候怎麼辦?想辦法讓鬱璐穎一起跟去國外?還是自己留在魔都,和沈婕異國分離?
沈婕開學就要高三,這個未來並不遙遠。20公裡的距離……這根繩子也太短了啊。
怎麼感覺要向著沈天韻所說的未來發展了?難道這就是時間線的自我糾正機製?
鬱璐穎並沒有知道這麼多,但僅僅是共生的距離限製,就足以解釋她臉上的憂鬱神色。
隻有沈婕沒什麼小心思,jt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出來這麼多天了,爸爸現在應該已經急瘋了吧?他是沒找到自己,還是真的沒有找呢?不會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吧?自己要不要找個公共電話亭,往家裡打個電話?是不是該回去了?回去以後他會不會打我?張正凱的事情,未來到底會怎麼收場……?
沈婕知道,在自己看似獨立堅強的內心裡,依然住著一個孩子。對於一個孩子來說,處在離家出走的狀態裡,心就永遠是懸著的,永遠沒有平安,就好像在風雨中飄搖著的浮萍……
嗯?現在我也是個詩人了?沈婕自嘲地想。
三人望著月色下的黃江,對岸的燈火,以及黃江上緩緩移動的小黑點,均是各懷心事,若有所思,好幾分鐘都沒有人說話。
“嗚——嗚——”一艘輪船悠揚的汽笛聲從江心傳了上來,竟然連沈婕都感受到了一絲傷感。
這兩個臭文青,都傳染給我了啦:“睡覺!你們倆慢慢看吧!”
沈婕一邊說著,一邊從肖堯的折疊床上站起身來,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鬱璐穎自然是不宜再坐著和肖堯吟詩作對:“我也睡覺了。”
“晚安。”“晚安。”三人都在自己的床上躺平。
“肖堯,去關燈。”沈婕從被窩裡伸出頭,左右望了望。
“開關好像在你們那——在鬱璐穎那邊。”肖堯一動也沒有動。
鬱璐穎劈劈啪啪地在六個開關上亂按,許多不同的燈亮起又熄滅,最終,房間裡陷入了一片黑暗。
“傻妹,”沈婕說:“你那個表妹鬱雅歌,我和她之前認識……”
肖堯閉上眼睛,準備關機。
“嗯?姐姐是怎麼認識她的呀?”鬱璐穎問道。
肖堯沒有再去聽女生的臥談會,他覺得自己的頭很重,在柔軟的枕頭裡陷得很深,越來越深,越來越深,直到落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
幾個小時後,肖堯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
噩夢的具體內容,在他醒過來的一瞬間,已經模糊了,隻記得自己想要大聲喊叫,聲帶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經驗告訴肖堯,這種情況下一般是由於心臟受到了壓迫。
所以肖堯一般都是朝右側臥的,就是為了避免出現這樣的情況。
那麼,自己現在如此胸悶的情況,就隻有一種可能性了。
他看向了兩位少女所睡的大床——窗外已經隱隱約約有些放亮,使他可以看見,這兩個人的睡姿是怎樣的交叉纏繞。
肖堯覺得很渴,非常非常渴。
他輕輕地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走到洗手間裡,把馬桶的兩層蓋子都掀上去,站直了,瞄準,發射。
差點又歪了準頭,這兄弟早上醒過來的時候老是這麼……精神抖擻,上廁所真的有所不便。
肖堯抖了自己兩下,舒服地打了個冷顫,提上褲子,走出衛生間。
為了表達對鬱璐穎的尊重,今天自己是和她一樣,穿著外褲睡覺的,實在不咋舒服。
這礦泉水要錢不?應該是免費的吧?算了,不管了,喝。
肖堯擰開瓶蓋,一仰脖,清涼的山泉水流過了他的咽喉,有點甜。
他一口氣乾下去半瓶,可還是渴,想把剩下半瓶喝了,但是肚子又覺得脹鼓鼓的,甚是不爽。
肖堯沒有重新上床,而是轉過身,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床上的這兩個女孩。
女人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倘若他和小熊、帶魚他們走路牽手,沒事摟摟抱抱,定會遭到萬人指摘八卦,收獲無數流言蜚語,但是兩個女孩子之間這麼做就不會。
倘若自己迫於形勢需要,和小熊、帶魚他們睡在一張雙人床上,定是各睡各的,中間還會隔著十幾厘米,斷然不會像此刻的沈婕和鬱璐穎這樣,如八爪魚般彼此纏繞。
沈婕的睡相一如既往的不好,顯然淑女的禮儀培育中並不包括這一塊。她的睡相一看就是家裡的床足夠大,習慣了毫無拘束的伸展和扭轉。但是在她那張好像洋娃娃一般的天使臉龐的襯托下,再醜的睡姿也能顯得……醜萌醜萌的?
房間裡回蕩著她輕輕的打呼聲,肖堯已經習慣了這種聲音,以至於少了這種呼聲都有些睡不著覺了。
肖堯伸出手,捋了捋沈婕有些黏在額頭上的劉海,心中充滿了憐愛。
老婆,我要陪著你一直到我們都變老,肖堯默默地想。
再看鬱璐穎,她的睡姿就好很多了——那張精致的鵝蛋臉上,肌膚吹彈可破,少女呼吸勻稱,睡得像個嬰孩,甜蜜而憂傷。
肖堯看著她微蹙的眉頭,忽然想到了林黛玉。
他沒有讓自己的目光在鬱璐穎的臉龐上停留太久,而是下滑到了她的胸口上。
沈婕的手臂正壓在鬱璐穎的心口位置。
毫無疑問,這就是讓自己做噩夢和胸悶,讓鬱璐穎皺著眉頭的罪魁禍首。
肖堯猶猶豫豫地伸出手,伸向那隻可惡的胳膊,準備將它從鬱璐穎的胸前挪開。
他的手觸到了沈婕的手腕。
就在這時,鬱璐穎猛然睜開眼睛,瞪得滾圓,緊緊盯著肖堯,目不轉睛。
肖堯被嚇傻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還在夢裡,這個夢讓他扮演關羽走麥城之後的範疆或者張達。這美人還真能變張飛不成?過了一兩秒鐘才感覺不是夢,於是在鬱璐穎不善的眼神注視中,慢慢將自己的胳膊縮了回去,倒退兩步,連連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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