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現在已經過了飯點,食堂的殘羹冷炙讓肖堯和沈婕轉了兩圈,都實在是沒有食欲。
沈婕想吃二樓的小炒或者是胖師傅蓋澆飯,肖堯卻看上了食堂邊上的那家“光頭燒烤麻辣燙”,兩個人猜拳,三局兩勝,肖堯贏得了最終的勝利。
肖堯轉念一想,沈婕怕不是餘痛未消,況且現在心裡又在生悶氣,還是多拍拍馬屁,讓著她吧:“要不,我讓讓你,咱們還是吃小炒——”
“用不著你這時候讓!”沈婕狠聲狠氣道:“我今天就吃麻辣燙!”
不知道為什麼,肖堯看她這樣還蠻可愛的。
“你說這大學裡的店名都起的,”肖堯一邊帶著沈婕走進麻辣燙,一邊吐槽道:“光頭麻辣燙,胖師傅蓋澆飯,一點都沒有高等學府的文藝氣息。”
說話間,那個光頭本體就晃了出來。頭皮封了蠟,油光可鑒的光頭搓著手,一臉喜氣洋洋地拿了菜單,放在他們麵前的桌子上:“同學,吃什麼?單子上有的都有。”
沈婕全程滿腹心事,驀然不語狀,臉上還帶著些許懊惱的神色。
肖堯心裡很清楚,自己在網橋上給出的回答,並沒有戳中佳人的芳心。
“好啦,”肖堯搖了搖對麵小美女的胳膊:“都聽你的,做朋友就做朋友唄。”
沈婕沒有動彈,隻是扭過臉去。
肖堯的本意是想哄她,看她那作的樣子,卻越說越委屈,越想越來氣:“分,現在就分,坐在這就分。”
沈婕聽他語氣激動,看了他一眼。
“我們分手!要不要造天韻,三十歲再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寶貝分手快樂!祝你快樂!你可以找到更好的,離開舊愛,像坐慢車,看透徹了心就會是晴朗的……”
媽的,我之前怎麼就沒有發現,說分手原來是一件如此快意的事情。
沈婕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算了吧,這怎麼還唱上了。”
肖堯板著臉,一本正經道:“彆笑,嚴肅點!——我就是要分手,我不要你了,汪爸爸不要你了,要始亂終棄了。”
“切,”沈婕撇了撇嘴:“你彆以為你……”
沈婕的麻辣燙這時端上來了,既不麻也不辣,湯裡漂浮著幾片菜葉子和白白的魚丸子,突出一個養生。
“小夥子,”那光頭重重地拍向肖堯的肩膀:“我要多管閒事了——你不要這樣和你女朋友說話,我們做男人的,還是要有責任心的。有什麼矛盾,都可以好好溝通解決……”
“?”
“聽到沒有,責任心!”沈婕順著老板的話頭說,嘴角忍不住促狹的笑意:“謝謝你啊,老板。”
“是你自己不許我對你負責的嘛……”肖堯囁嚅道。
“收!”沈婕拿一根筷子指著肖堯。
“哎。”肖堯立刻閉上了嘴巴。
那光頭笑眯眯地再次拍向了肖堯的肩膀,俯身在他的耳畔說道:“彆傻!這麼好看的女朋友,前世修來的福分,多哄哄!”
“知道了,”肖堯悶悶不樂道:“我儘量。”
被光頭這麼熱心地一攪合,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了很多。
“行了,我也沒生氣,”沈婕幽幽道:“就按照你橋上說的來吧,不過傻妹的事情,我勸你還是慎——”
“又吃這麼點啊?”肖堯打斷了她的話頭:“等會又來夾我的。”
“怎麼,你不服氣麼?”沈婕揚眉笑道。
“服氣,服氣。”肖堯心裡估摸著,這次你應該不會來夾我的。
“你吃的用的,今天結賬的錢都是我的,我就是要夾~~”沈婕做了一個張牙舞爪的動作。
“吃吃吃,夾夾夾。話說,”肖堯揶揄她道:“忽然發現,說分手真的很爽哎,難怪你跟上了癮似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作?”沈婕抬了抬眼皮。
“小的不敢啊。”肖堯說:“我隻希望真的跟帶魚說的那樣,作是愛的表現。”
儘管肖堯對這句話心存疑慮。
卻說沈婕現在的心情確實很複雜,好像一口氣堵在胸口,怎麼也吐不出來。
從理性上來說,肖堯在網橋上的回答,可以說是足夠謙卑,完美無瑕無懈可擊了。..
沈婕甚至覺得,自己應該感動。
但事實就是不怎麼感動。
還有一種受到了愚弄的鬱悶感。
她也覺得自己好像是有點作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責任不在己方。
本來,昨天晚上肖堯說“都要做好朋友了,再弄就是耍流氓了。”
按照沈婕的理解,那就是答應自己了。
出於懷念、留戀、愧疚、補償、感激,或者是想要使對方心安,這些種種複雜的莫名情緒交織在一起,沈婕昨天才會放任他的為所欲為,今天才會主動又給他續了一天。
出於多多少少會有的不舍和失落,自己昨天抱著他,陪他一起哭,今天還主動給他洗內褲。
天知道我活了這麼大,我連自己的衣服都從來沒洗過。
還有“那件事”——既然無法對自己繼續假裝自己不在意,沈婕便索性對自己承認:
對於少女自己來說,她的潛意識裡傾向於不承認“那件事”的有效性,卻又希望肖堯時刻牢記他做了什麼,得到什麼,自己又付出了什麼。
就是這樣矛盾。
然後呢?
剛才肖堯在網橋上說的那番漂亮話,表麵上來看沒有任何問題,實際上卻是四兩撥千斤的太極,把自己打出去的拳全都防出去了。
少女重拳打在棉花上,自然是氣不順。
“你是我未來的老婆,女朋友還是朋友根本不重要”這話表麵上看挑不出毛病,論其實質,就是吃定她跑不了,不同意分手,不同意像朋友一樣相處,不肯承認她主權獨立的訴求。
“不管你怎麼做,我反正不會跟鬱璐穎談,我會一直靜靜地等著你歸來”則是無形的道德綁架——他拗深情人設,卻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本質上和昨天那坐在女生宿舍樓下彈吉他的長毛差不多。
至於剛才說“要不要造天韻,三十歲再說”,希望這隻是他又一個不合時宜的抖機靈,而不是又拿女兒當人質來要挾自己。
無論如何,自己原有的和平分手的目標都沒能實現。
身體的某一處還在隱隱作痛,一種憤怒的情緒油然而生。
等等……
為什麼莪會不知不覺,用極端的惡意去揣度彆人所說的話呢?
這不是自己一貫的思考與待人接物的方式。
要是母親還活著的話……
沈婕低頭看向自己的那碗,清湯寡水的“麻辣燙”。
水麵過於清澈,以至於能映出自己的臉。
她看到“鏡子”中的少女對自己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
陰影。
shado。
這是我自己的……影子嗎?
少女伸手進自己的包裡,緊緊地捏住了鬱璐穎送她的那盒念珠。
“肖堯。”沈婕繼續看著自己的麻辣燙,水麵的倒影再沒有彆的異常。
“怎麼了?”
“我剛才有笑嗎?”
“沒有,”肖堯語氣肯定地答複說:“我還以為是你覺得太難吃呢。”
“確實難吃。”沈婕揉了揉自己的麵頰。
“你看看你這個麻辣燙,又不麻又不辣,它甚至還不燙,能好吃嗎?”
這時,肖堯的麻辣燙也終於端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