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曲辛自己也有傷,勉強橫躍幫彆人擋完這下,讓他的傷口進一步撕裂迸血,那痛疼感使得他收勢的速度慢了不止一線。
冉淩見狀,自不會放過這機會,緊跟著就是一刀照著曲辛當胸劈去。
刀聲破風的刹那,曲辛明白,自己就要死了。
他被選為臥底,是因為他沒有家人,也沒有什麼朋友,所以這一刻,他腦海中浮現的不是什麼和親人的回憶,而是一段他和上線水大人曾經的對話……
…………
水寒衣:“你這是第幾次了?地痞你也打,衙門的人你也打,就算你是蒙著麵……把人打成殘廢了,也得有人給你收拾殘局啊。你是不是瘋了啊?你忘了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曲辛:“明明說好了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就快十年了老大!我現在都已經是幽影的第三把交椅了,再下去沒準我也成老大了,老大!”
水寒衣:“你好好說話行不行?現在錦衣衛裡隻有我知道你的身份,要是哪天我死了,咱倆接頭的暗語我也沒來得及告訴彆人,那你就一輩子當幽影的人,我也不用煩了。”
曲辛:“算了吧,我死你都不會死,你現在都位列朝中‘四大高手’了,兄弟我還跟茶鋪裡蹲著聽人拉家常呢。”
…………
這走馬燈閃得曲辛也是苦笑。
想當年,他和水寒衣本是同期,他的年紀還比水寒衣要大上兩三歲,兩人年輕時曾在同一個衛所裡待過幾年,交情也算不錯。
然而,武功上的差距,讓兩人漸行漸遠。
水寒衣隻花了幾年就當上了總旗,被調去了彆處,而曲辛直到三十歲那年、出去當臥底的前夕,才堪堪被提到小旗的位置上。
若再細品的話,提拔他當小旗,沒準還是因為怕他忠誠度不夠,出去以後會叛變,這才臨時給他晉了一級。
曲辛也不傻,他就算第一時間想不到這一層,後來也該想到了。
昔日的同期,私下的確還能跟你稱兄道弟,但在人前,卻已成了“大人”;而水大人名揚天下的時候,他曲小旗卻在一個江湖組織裡當二五仔。
這種失落感,還有身在敵營的孤獨感,不是任何人都能扛過去的。
但曲辛……扛過去了。
他和那假冉淩不同,直到今天,他心中的立場也沒有動搖過。
在曲辛的心裡,他是兵,雷不忌是民,假冉淩是賊……這黑與白,他向來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眼下他幫雷不忌擋的這一刀,完全是出於職責和本能,即便那後果可能是死,他也不感到後悔,隻是覺得悲哀。
這一點,是那“冉淩”永遠及不上的。
鋥——
一息過後,冉淩的刀,頓住了。
曲辛,還活著。
並不是冉淩手下留情,而是有人……迫使他的刀停下了。
這個人的武功很高。
高到他可以肆無忌憚地闖入錦衣衛的衛所。
高到他可以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衝入房間,殺入戰局。
高到……他可以用兩根手指就“捏”住冉淩的刀鋒,將後者的刀停下。
請注意,是“捏”,不是“夾”:“夾刀”通常是用食指和中指,這個姿勢發力更容易,且能用上整條前臂的力量;但“捏刀”,用的是食指和拇指,就像從碗裡麵拿出一顆糖果一樣,這個姿勢發力時隻用到手指的力量。
那一瞬,連冉淩這個將死之人都愣住了,他不禁用震驚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著眼前的人。
來者,是一名身材中等、皮膚黝黑的白發老翁,看麵相,他至少也有六十五歲了,不過他那腰板兒還是挺得很直,眼睛裡也是精氣神十足。
“多謝這位官爺……幫我兒子擋下一刀。”老者手裡還捏著冉淩的刀呢,其視線卻已從對方身上移開,看向了自己身後的曲辛,同時,還用很輕鬆的語氣道,“這一刀,便算我還給你了。”
“兒子?”曲辛一聽這話,馬上反應過來這是誰了,而一想到這點,他整個人都在發抖,“難道您是……
“嗬,不錯。”老者笑著接道,“老夫……雷不畏。”
嘣——
他談笑之間,手腕輕輕一抖,就把冉淩那刀給捏碎了。
各位,這可是碎,不是斷。
“斷”的話,這刀還有半截能用,但“碎”……是指刀刃的部分全部變成小碎塊掉到地上。
轉眼間,冉淩的手上就隻剩了一把刀把兒,而他的眼前,還擋著一名“絕頂級”的高手,再加上他中的毒也差不多走到心脈了,絕望之下,他拚死一搏的那股勁也散了,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彌留之際,這個假冒的冉淩一句話也沒說,隻是靜靜的停止了呼吸。
直到他死,也沒人知道他究竟叫什麼名字,更沒人知道他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在想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