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藏跟這三位的眼神對上,那能不頭皮發麻嗎?
好在他錯開眼神後,那些僧人後續也沒再做什麼,於是重藏趕緊定了定神,再度將注意力轉移回隼人和雙諧那邊,開始偷聽他們的談話。
而那一邊,隼人正在講述著他從海上回到日本的經曆……
且說那日,隼人和痛風發作的孫亦諧在船上被倭寇所擒,孫哥的情況大家是知道的:儘管他冒充日本傻子的操作也不算完全穿幫,但那群倭寇並沒有進一步甄彆他國籍和智力的興趣,隻想殺了他了事,隼人幫他求情後,孫哥才得以落海逃生了。
而隼人呢……因為看起來白淨,談吐氣質各方麵也頗為儒雅,所以那倭寇頭子猜測這小子可能是個日本國內的名門子弟,留著興許有用,便把他收作了俘虜。
說是“俘虜”吧,但其實隼人也沒有被那群倭寇綁住或者關起來;因為在船上,他本來也是無處可逃,關押他多此一舉,你真把他關了綁了,還得有人伺候他吃喝拉撒,多麻煩?何況隼人看著就不像習武之人,那群倭寇都自恃會兩下子,沒人覺得他敢反抗。
就這樣,隼人在那艘海盜船上被迫當起了苦工,在海上又漂了個把月。
直到某天,他所在的這艘海盜船,在打劫過程中遇上了另一夥偽裝成商船“釣魚”的海盜……
一場黑吃黑的大戰過後,幸存者所剩無幾;隼人仰仗著自己的陰陽師法術,用一個簡單的障眼法隱去身形,便成功活了下來。
當時這兩艘船交戰的地點離陸地不算太遠,至少在那兒用眼睛已可以看到陸地的輪廓,所以隼人在戰鬥接近尾聲時,就去趁亂搞了艘小船,獨自朝著陸地劃去。
他原以為,這點距離,加上當時風平浪靜,憑他一個成年人的體力絕對能劃到岸邊,沒成想……就是“這點距離”,險些就要了他的命。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哪怕是在陸地上,有時候目測的距離和實際也會有很大誤差,何況是在一個浪頭就能把你推出幾十米遠的海麵上?
要不是幾小時後趕上了一陣“順潮”,隼人那天可能就要在海上力竭而亡了。
好在他最終還是僥幸回到了岸上,重歸故土。
“那後來呢?你回國後在哪兒發跡啊?”孫亦諧聽隼人講到這裡,又順勢問道。
“害!發什麼跡啊?餓不死就不錯了。”隼人一臉無奈地回道,“我現在這日子……那是今天東城算個命,明天西鄉抓個妖……掙得全是辛苦錢,這還是趕上那些大戶人家有需要的時候,若趕不上,那我便隻能自己打獵挖菜、餐風露宿。”
他這是實話,就看隼人此刻這身樸素的衣裝,也知道他如今的日子過得還不如他在中原的時候呢那時候好歹還穿著全套陰陽師的裝束)。
看到這兒可能有人會覺得奇怪,在很多人的印象裡,陰陽師這一行不都是由
大名乃至皇族供著,身份尊貴、衣食無憂的嗎?
那我隻能說,賀茂隼人……他的運氣不好。
隼人雖是名門之後,但卻恰好生在一個特殊的時代,且又剛好是他們賀茂家最落魄的一支的末裔,您從他前文書遠赴中原混飯吃也應該能猜出來,他在日本的生活從來也不好過。
“這樣啊……”黃東來聽到這裡,想到了什麼,接道,“那今天你來這兒,為的是……”
“唉……”隼人歎了口氣,“我是受了東麵八重鄉一戶姓富田的人家委托,來這裡找他們家的少爺的。”
“哈!”孫亦諧一聽就明白了,“我猜猜,他們家少爺跑這山裡來,被妖怪給弄了?”
“嗬……”隼人苦笑一聲,“誰知道呢……”他頓了頓,“或許那位少爺確實遇到了妖怪,又或許……他隻是在山裡失足摔死了、被野獸吃了、或被歹人害了……反正我得到的情報就是,有人看到他獨自在黃昏時進了這座山,之後便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由於附近都傳聞這座山裡有個‘不該存在的神社’,最後這差事兜兜轉轉的就到了我這裡……報酬豐厚,我沒理由拒絕。”
隼人因為太久沒說中原話了,一開始還有點生澀,但隨著談話的展開,他便進入了狀態,那腔調和口音都越來越正,語速也是越來越快。
馬杉重藏的中文則是半桶水,隼人開口頭那句話比較簡單,他聽懂了,往後就越聽越湖塗,搞不明白隼人在講啥,倒是雙諧那些被翻譯出來的日語他能聽懂。
但這,反而進一步加深了重藏的懷疑。
因為他聽得明白的、由雙諧所說的話,都是短句子,且不是疑問句,就是帶“妖怪”這種要素的、可能是暗號的內容;而他聽不大明白的,由隼人所說的漢語,卻都是好像言之有物的長段。
就在重藏想著要不要冒險和那三人接觸,以此套取更多情報時……
“我靠,剛進來時因為瞧見你了,我一激動就沒細看,現在看過去……”孫亦諧這時將目光放到了遠處陰暗角落裡的那幾名僧兵身上,並壓低了聲音對隼人道,“我發現那邊那幾個和尚看著就挺妖啊……”說著,他便朝黃東來又丟過去一句,“黃哥,那幾個‘聾瞎和尚’什麼名堂?你能看出來嗎?”
“囖囖囖囖囖——”
一秒後,黃東來還未及開口回答,遠處那白衣僧人便突然怪笑了起來。
這老頭兒,笑得那叫一個滲人……
他那笑聲,便好似有個人正在有節奏地用手指甲劃玻璃,且劃的間隙有個破爛的風箱在那兒一陣一陣抽著風。
加上這神社的社殿又是個空闊且封閉的環境,聲音經過一番回蕩,就顯得更詭異了。
“那邊的三位年輕人……”笑了十幾秒後,那白衣僧人終於停止發出這怪異的動靜,繼而用他那略顯沙啞的嗓音言道,“你們有聽過……聾者善視,瞽者善聽這句話嗎?”
他這話,顯然是針對孫哥剛才那句“聾瞎和尚”說的,一方麵是表示你就算低聲說我壞話,我也聽得見,另一方麵便是對“聾瞎”這一看法的正麵反擊。
換了彆人,被這話一懟,多少都會有些尷尬,但孫亦諧卻是不會的,他隻是笑了笑,便絲毫不顯慚愧地回道:“不好意思,我是文盲,你在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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