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詭異的是,這道傷痕似乎非常規律,像是一個有意味的圖案。
米蘭達狠狠地閉上眼睛,扭過頭去,似乎不敢再看。
泰爾斯的心底湧出疑惑,身後的小滑頭則好奇地伸出半個臉。
“這,這是……”科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拉斐爾的手,他一臉震驚地望著拉斐爾手上那個無比醜陋的傷痕,驚呼道:
“是烙印!”
警戒官猛地抬起頭,臉上儘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等等,這個位置的烙印,還有這種深度的烙印,”科恩張大了嘴巴,表情驚恐,聲音竟然有些顫抖,“我在西荒,在那些白骨之牢的囚徒們手上見到過……”
“這是最重的懲戒刑罰之一……”
聽到這裡,泰爾斯心中一動。
拉斐特歎了一口氣,他掙脫科恩:“這不是關鍵,我現在要聯絡……”
但科恩沒有聽他的話,隻見警戒官咬著牙,猛地攥住拉斐爾的另一隻手臂,將他的袖子向上一拉。
所有人再一次怔住了。
隻見拉斐爾的左臂上麵,也有一個與右臂幾乎相同的可怖烙痕,突兀地躺在手腕之下。
傷痕血肉虯結,幾乎遮住了血管。
羅爾夫心中一顫,不自覺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麵具下的喉嚨。
那種程度的傷痕……
“你的手,不,不……”科恩看著好友手腕上的恐怖烙痕,不肯相信也似地搖搖頭,顫聲道:“是誰,這是誰做的?”
拉斐爾閉上眼睛,從鼻子裡深深呼出一口氣,眉頭微蹙。
仿佛想起了什麼。
泰爾斯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米蘭達蒼白的臉色和哆嗦的嘴唇。
女劍士緊緊抿著嘴,眼神恍惚地看著拉斐爾手上的可怖傷痕,微微顫抖。
“他們,他們居然廢了你的手?”科恩看著好友,眼神裡儘是震驚和憤怒,隻見他臉色發白地喃喃道:
“廢了一個劍士的雙手?”
拉斐爾猛地睜開眼,一把甩開科恩。
“夠了!”
拉斐爾拉好左臂的袖子,罕見地變了臉色,隻見他滿麵怒容地喝斥科恩:“這不重要——我已經痊愈了!”
泰爾斯在心裡輕輕一歎:他知道那是什麼了。
那是一種特有的刑罰。
他曾經趴在兄弟會大屋的窗台下,偷看到過打手們行刑——一個有點小實力就自以為是的收賬頭目。
留下這種烙印的,是一種特製的烙鐵,在烙麵之外還鑄著一層立起的薄薄烙刃——活像一個印章,不過比印章上的凸起,還要尖銳鋒利上無數倍。燒紅的烙鐵印入手腕的時候,可不僅僅是留下燒傷這麼簡單,特殊而凸出的尖利烙刃會燒開皮肉,直接切進深層的組織和血管,徹底破壞控製手指的肌肉筋腱。
行刑後,受刑者的筋肉血管,乃至神經肌腱都會遭到不可逆轉的永久性損傷。
這雙手當然就此毀掉了,連在日常的生活中都會禁不住地顫抖。
泰爾斯到現在還記得那個受了刑的可憐家夥,他從此連碗都端不起來,每一天都神情恍惚地坐在街邊,用嘴巴跟野狗搶食,等待好心人的施舍。
一個月後,他就倒斃在黑街上。
泰爾斯抬起頭,頗有些驚愕和不忍地看向拉斐爾。
這個家夥,也受過那種刑?
他的手……
隻見拉斐爾臉色不快,他握住自己的右手小臂,死死盯著那個醜陋的烙痕,手臂微顫,似乎要在上麵看出一朵花來。
但泰爾斯心中一動。
不對。
那可是永久性的殘疾啊,怎麼可能痊愈?
還有,如果被執行了這種刑罰,那他根本連餐具都拿不起來,可是拉斐爾剛剛……
他的思緒被科恩打斷了。
“米蘭達,你知道,對不對?”
泰爾斯轉過頭,看著極力壓抑著情緒的科恩按住米蘭達的雙肩,急急逼問著。
而懷亞則著急地拉住警戒官的另一隻手臂,想把他往後拖。
“那種程度……根本就不可能痊愈——昨夜你們交手的時候,你就發現了!”警戒官有些失態地盯著閉口不言的米蘭達,怒道:“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米蘭達,告訴我,拉斐爾的兩隻手都……到底是誰乾的!”
“秘科?還是該死的黑先知?”
但亞倫德小姐卻隻是緊閉雙眼,表情哀戚,搖頭不言,一臉痛苦之色。
全然沒有之前那位清冷而敏銳的女劍士風範。
泰爾斯看著那個烙痕,心中一陣透亮。
他似乎,知道答案。
拉斐爾手上的那個烙痕,在虯結的血肉傷疤上,隱隱有一個特殊的圖案。
那是特鑄的烙刃留下的痕跡。
為了辨認重要貴族的家族紋章和徽記,泰爾斯曾經把基爾伯特丟給他的星辰王國圖章冊,都痛苦地背過一遍——從紋章到圖案,到徽記到代號,再到上書國王時的落款印章。
而拉斐爾手腕下的烙痕上——有個少見的刻印體古帝國文字,跟現在的字母書寫大相徑庭,因為實在過於古老,連在書信的火漆封印上都不會用。
那是字母‘a’。
代表一個德高望重的貴族姓氏。
自遠古帝國時代就傳承到今天的高貴家門。
翱翔於北地的雄鷹。
想到這裡,泰爾斯輕輕歎氣。
“科恩·卡拉比揚,放開她!”
拉斐爾的聲音顫抖著傳來。
他們回過頭,卻驚訝地看見拉斐爾正艱難地扶著牆,外露的小臂不斷顫抖,仿佛在經曆什麼酷刑。
“我們還在牢房裡!”
拉斐爾臉容扭曲,聲音非常可怕,聲線居然有些粗:“彆添亂了!”
聞聲的米蘭達猛地睜眼。
咚!
她狠狠一肘擂在科恩的腹部。
在其餘人瞪大的眼睛下,科恩滿臉苦澀地倒退一步,而米蘭達則三兩步趕到拉斐爾身邊,一臉惶然。
“怎麼回事?”米蘭達顫抖著,一把扶住狀態不對的拉斐爾:“這是怎麼了?”
泰爾斯眯起眼睛,他感覺不太對。
“夠了,這不是關鍵,”拉斐爾一臉痛苦地道:“接下來,無論看到什麼事情,都不要大驚小怪。”
異變再生。
下一刻,隻見拉斐爾猛地一陣抽搐,他的右小臂上,那個血肉虯結的烙痕,像是有生命一樣,突然向上一拱。
一道漆黑的波浪線,順著他的小臂走向出現。
然後,那個烙痕猝然裂開!
對,是裂開。
而且是有規則地,從那條線上,犬牙交錯,呈鋸齒狀般裂開!
“撕啦……啦……”仿佛布匹撕裂般的聲音,窸窸窣窣傳來。
除了似乎在不斷耐受痛苦的拉斐爾之外,眾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鬼?
要用什麼來形容的話,那就好比是一張潛伏在皮膚下的,沒有嘴唇隻有牙齒的嘴巴,從拉斐爾的手臂上突然拱起,然後張開滿是尖齒的大口,撕裂皮膚!
泰爾斯隻覺一陣雞皮疙瘩。
那個套著拉斐爾皮膚的“嘴巴”打開到一半,露出裡麵的內容。
那是無儘的漆黑,像是一個黑洞。
什麼也看不到。
讓泰爾斯心中一陣惡寒。
那個“嘴巴”展開得似乎有些不太順利,速度慢了下來。
“快,擋光,”拉斐爾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米蘭達身上,他緊緊咬牙,麵容扭曲,痛苦地咬字道:
“它不喜歡……光線……”
從地上爬起來的科恩一怔,連忙站起身來,靠著身高擋住了一盞不滅燈。
終於,那個寄生在拉斐爾身上的可怖的“嘴巴”,在他的手上完全展開。
它漆黑的“尖齒”指向外部,微微顫抖。
仿佛在呼吸。
而那個“嘴巴”的正中央,依然是一個看不清深淺的無底黑洞。
拉斐爾狠狠地呼出一口氣,滿臉冷汗,似乎剛剛從酷刑裡解脫出來。
“好了,米拉……”他擠出一個笑容:“沒事了。”
米蘭達則神色痛苦地看著拉斐爾的樣子,在驚顫之餘,隻覺得無比心痛。
拉斐爾……
你究竟經曆了什麼……
而科恩則瞪著震驚的眼睛,問出所有人心中的疑問:“這……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泰爾斯驚愕地看著拉斐爾的小臂,目光死死盯著那個一張一縮,似乎在呼吸的黑洞,又看看那些依附在拉斐爾血肉上的漆黑尖齒,隻覺得頭皮發麻。
就在此時,一個泰爾斯極其熟悉的聲音,從那個瘮人的黑洞裡傳出,嚇了所有人一跳。
那是一個冰寒、沙啞、蒼老,令人不寒而栗的男性陰沉嗓音。
聽見那個聲音,泰爾斯想起了過去的回憶,隻覺身上汗毛炸起。
在寂靜的牢房裡,星辰王國的秘科首腦,黑先知莫拉特·漢森的聲音,帶著他獨特的、讓人不快的語調,從拉斐爾手臂裡的黑暗彼方,幽幽地傳來:
“嘖嘖,五小時內的第三次貫通式傳訊……你又讓那條蛀蟲吃掉了多少?”
“一條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