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三位大公臉色一變。
倫巴看著老大公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他的目光黯淡下來。
“對,”倫巴默默地道,重新坐了下來:“這就是一百五十年後的現狀——我們跟星辰的對比。”
奧勒修大公吃驚地抬起頭:
“一百五十年?難道……”
倫巴無力地點了點頭。
“嗯。”他肯定地道。
“剛剛所告訴你們的,”倫巴淡淡地開口,眼裡再次湧出忌憚和凝重:“這所有的一切。”
“都源於一百五十年前……”
“源於那個幾乎被所有人忽視的星辰至高國王。”
“閔迪思三世。”
四位大公,都在這一秒裡把目光投向了倫巴。
情緒複雜,反應不一。
黑沙大公看著他們的表情,不禁冷笑起來。
“你們說他沒乾什麼大事?”
隻聽查曼·倫巴難辨褒貶地冷哼道:
“一百多年前,就是閔迪思三世,他不惜得罪璨星家族的旁支、親信、姻親、甚至直屬封臣,也要嚴格而精確地設立分離出無數官職,無數部門——市政廳、警戒廳、財稅廳……”
“閔迪思王將自己的權威授予他們,明定規章,訓練考核,哪怕舉債度日也要給付薪資,讓這些新生的官吏,管理王室的中央領乃至於整個星辰王國。”
“一百多年過去了,連最偏遠,最跋扈的權勢封臣,為了稅收、為了效率,為了權力,更為了更有效地對抗國王,也不得不向‘賢君’留下的遊戲規則妥協,承認國王的官吏,同時開始招收自己的官僚,”倫巴抬起頭,眼裡閃現鋒刃般的冷意:
“靠著這些人,星辰的王權逐步深入王國的每一個角落,前所未有、從上到下地掌控整個國家。”
“你們覺得星輝軍團的幕後,隻是運氣和人才?”
“不,這架由無數職業官吏組成的鋼鐵馬車,始於閔迪思三世,早已在矛盾和摩擦之中,在我們威震西陸的歲月裡,悄然運轉、磨合、沉澱了一百多年,潛移默化,生根發芽!”
聽他說到這裡,祈遠城的羅尼大公深深地低下頭,眼裡儘是掙紮。
“還有,”倫巴再度開口,語氣冷漠:“你們說閔迪思王懦弱無能,向貴族妥協?”
“沒錯,高等貴族議會似乎是一眾大封臣聯合向國王發難的場合,但是反過來,規矩和製度由此形成——星辰王國的封臣們無論要處理什麼事務,都不得不遵照這條規則,被逼迫著回到這個所謂貴族議會的博弈棋盤上來,回到這個國王為他們打造好的馴獸籠!”
“國是會議,所有低賤卑微粗魯不堪的平民都能來旁聽國家大事?看著很可笑,也確實被世界上的其他國家笑話了一百多年……但你們有沒有想過?無論多名不副實,在無數場以貴族為一方,國王為另一方的國是會議裡,弱小卑微的平民,隻能選擇倒向王權,彙聚在九星冠冕和星辰之杖下,對抗國王的敵人!”
“而一百多年後的今天,恕我提醒諸位,正是靠著閔迪思王留下的,那個‘向貴族妥協’的高等貴族議會和國是會議……”
“我們南邊的那位凱瑟爾五世,把星辰王國的萬千平民變成了他獨力對抗大封臣的強力工具!過去五年裡,他頂著幾乎所有封臣的激烈反對,不容置疑地發動了一場舉國戰爭,無可抵擋地冊立了一位王室繼承人!”
“這就是他的王權!對星辰王國而言,這已經是常態了!”
倫巴猛地一拳頭砸在方桌上,滿麵怒容地高聲道:“如果努恩王站在這裡,要你們一個月之內征召人馬,跟著他殺進大荒漠,有多少人會毫不猶豫地照做?”
“同樣,努恩王莫名其妙地拉出一個私生子作為繼承人,要你們從此向他效忠,有多少人會毫不猶豫地下跪?”
奧勒修和特盧迪達在空中對望。
一方臉色猶豫,輕輕搖頭,一方咬緊牙關,呼吸急促。
“至於你們說,閔迪思王舉債度日?”黑沙大公舉起手,漠然地擺了擺:“然而更諷刺的是什麼呢?”
倫巴身體前傾,咬緊牙齒,臉色冷漠:
“一百多年前,手下養著大批官吏的閔迪思三世終日舉債,不厭其煩。於是他下令,把所有債務人全都集中在一間房子裡,以王室特許經營權甚至下一年的稅收為擔保,統一寫給債務人們借據。”
“一百多年後的今天,那間無數商人們來來去去的房子,多次擴建,效仿康瑪斯諸城邦的習慣換了個名字,”黑沙大公臉色難看,語氣猶豫,像是要訴說一件他也不理解的怪狀:“叫作‘王家銀行’。”
幾位大公們投去疑惑的眼神。
倫巴緊咬著牙齒,搖頭道:“五年前,凱瑟爾王不加稅也不抄家,僅僅是向著這個由無數商人組成的錢庫,向所謂的‘王家銀行’寫了張借據,就拿出一大筆錢,拉起無數軍隊,打了一場耗資巨大的荒漠戰爭,回來後居然還擴張了常備軍!”
“這對於一打仗就要加稅的我們——能想象嗎?”
“你們還以為,這場舉債開打的戰爭,靠的僅僅是璨星王室的富庶嗎?”
又是沉默。
沒有人說話。
不用加稅就能發起的戰爭?
埃克斯特的大公們都是領土堪比一國的封君,他們比任何人都明白,這究竟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