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你他X的_王國血脈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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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你他X的(1 / 2)

泰爾斯眼前一亮。

瑟蘭。

奴隸。

活了下來。

逃了出來。

“就是這樣。”

希克瑟輕輕一笑,聳了聳肩:“那就是我和瑟蘭的相遇,時間不長,但印象深刻。”

“希望能對你有幫助。”

泰爾斯微微一怔,一股聽故事卻沒有下文的失落感油然而生:“就這些?”

回答他的是老烏鴉的油滑笑容。

“還有呢?”

泰爾斯疑問難消,急忙追問道:“她從哪裡來,是哪兒人?接著去哪裡了?”

“又是怎麼跟我父親,跟星辰王國扯上關係的?”

希克瑟輕輕咳嗽了一聲,打斷了泰爾斯的連綿追問。

“我很願意為你描述我對你母親的印象,泰爾斯。”

“如果我畫技夠好,甚至還能給你寫一幅素描。”

“但恐怕,這就是我所知曉的一切了,我既不知道她在奴隸之前的身份,也看不出她的來曆,”希克瑟不無遺憾地看著他,向著周圍輕輕示意:“而現在,也不是我們坐下來好好聊往事的好時機。”

麵對希克瑟充滿歉意和無奈的笑容,泰爾斯一時語塞。

希克瑟歎了口氣,摩挲著自己的拐杖,單片鏡後湧現出難以解讀的情緒。

“至於格裡沃的事情,我隻能說,我真的很抱歉,”隻聽他聲音喑啞:“照顧好自己。”

泰爾斯仿佛從夢中清醒過來,剛剛獲取情報的驚訝,瞬間被眼前的威脅衝散。

王子頓了好一會兒。

“不。”

“該說抱歉的是我,”泰爾斯勉強一笑:“你冒了極大的風險來救我,要是英靈宮知道……”

“不必擔心我,孩子,”希克瑟搖搖頭:“我的渠道再正常不過,不會引起懷疑——普提萊擔憂他失蹤的王子,而作為老師的我礙於情麵,來找老朋友打探消息……至少,自顧不暇的英靈宮在短期內不會懷疑。”

泰爾斯沉默了。

“但是依然很抱歉,我沒能送你出去,”帶著不安的愁緒,希克瑟黯然道,“我建議你先在這裡附近躲藏一個晚上,我們再來想……”

泰爾斯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不管怎樣,謝謝你,先生。”

他看看周圍的殘破景象,腦中掠過當年盾區裡的驚天大戰。

儘量不去想黯淡的前路。

泰爾斯抿著嘴,略一猶豫:“我……我會自己找到辦法出去的。”

格裡沃拒絕幫助他的時候,泰爾斯的確感到失望和惶恐。

畢竟,麵對重重封鎖的龍霄城,滿城追索的隕星者……

但是……

希克瑟已經為他做得夠多了。

他沒有資格要求更多。

希克瑟默默地看著王子勉力維持著的笑容,沒有說話。

“當然,”希克瑟泛起略帶苦澀的微笑,但不知為何,泰爾斯總覺得他的目光裡還藏著難以解讀的意味:“你當然能,那我就……”

老頭兒沒再說什麼,他帶著歉意欠了欠身,拄著拐杖轉過身。

走向遠處等待得已經不耐煩的凱文。

泰爾斯遠遠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麼。

“最後一個問題。”

泰爾斯的話讓希克瑟停下了腳步。

“我們的第一課,記得嗎?”

泰爾斯搓了搓手,仿佛這就能驅走夜晚的寒冷:“統治的界限。”

希克瑟明顯地頓了一下,他完全轉過身來,麵對泰爾斯。

“當然。”

泰爾斯又看了一眼周圍的荒涼景象,麵對著老態龍鐘的希克瑟:“那天的最後,你跟我們說,其實我們當天在課上的所有推測與結論,都是錯的。”

王子做了個深呼吸,他向前幾步,認真地看著希克瑟的雙眼:“我本來以為,你要告訴我們,曆史可以有多種解讀……但是……”

“第二堂課,儘管我們都做了不少功課,但我能感覺得出來:你對我們的答案並不滿意。”

希克瑟默默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泰爾斯對他揚起眉毛:“為什麼?”

“你心目中的答案是什麼?”

遠處的馬車,拉車的駑馬發出一陣百無聊賴的嘶鳴。

夜幕之下,佝僂的老人與昂首的少年站在廢墟般的角落裡,默默相對。

老烏鴉笑了。

“你知道,我本來打算在很久以後,或是結業停課的時候,才來說說這一點,甚至什麼都不管,讓你們自己去領悟……”

老頭的話語微微一滯:“但鑒於你目前……”

泰爾斯依舊炯炯有神地盯著他。

“好吧,”希克瑟像是實在受不了孩子煩擾的老爺爺似的,無奈地笑笑:“為什麼,為什麼我們那天的討論都是錯的……”

“因為時代不同了。”

泰爾斯蹙起眉頭。

希克瑟再次把雙手合上拐杖,竭力站直佝僂的腰板,輕輕咳嗽一聲。

隻見老頭子突然嚴肅起來:“先來澄清,泰爾斯,我們當時在做的是這樣一件事:分析討論距我們十幾年的往事,推斷當時人與事的發展和走向,試圖儘可能得出真實有用的、於我們今日而言有借鑒之效的結論……”

泰爾斯微微點頭。

可希克瑟話風一轉,他的眼裡射出少見的鋒芒:“但問題是,時間不一樣了。”

“時間?”

泰爾斯心頭冒出疑惑:“您是說……”

希克瑟舉起一隻手,按下他的疑問:

“世界,小先生——我們的世界是複雜的,多變的。”

似乎是為了節省時間,希克瑟沒有再給他打斷的機會:

“時間在前行,時代在改變——人們也許看到,數千年裡,人類的鐵蹄鑄就了無疆盛世,強大的帝國結束了諸王分治,明神的教會淨化了人心詭譎,而洶湧的浪潮掀翻了帝室腐朽,教會的分裂再造了諸神林立,距離我們最近的終結之戰,則抵定了今日大局。”

希克瑟的眼神一轉:“但很多人同時也會忽視:數千年前,大地上的商人才剛剛習慣了以物易物,農夫們隻能靠鐵與火來收取作物,而人們甚至還不懂如何馴養信鴉,城邦間的通信隻能倚靠信使,許多王國的宮廷今天看來甚至就像野蠻人的集會;”

“數百年前,永世油和瀝晶還深藏海底與地下,魔能槍也尚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明神的教誨傳布大陸而不可置疑,我們的遠航船舶隻能祈禱天氣順利,期望著信風帶他們到達遠方……”

泰爾斯低下頭,默默思索著這個世界的曆史進程。

希克瑟輕輕地點著拐杖,略略出神。

“但還不止這些,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整個世界的每一部分都在發生著變化,不僅僅是領主們的政治,不僅僅是商人們的錢幣,不僅僅是農夫手下的糧產——有的變化微小得甚至無法察知乃至難以認識,有的變化連通著其他的事物變化並帶來最終結果的改變。”

希克瑟話語認真,眼神嚴肅,連帶著泰爾斯也不知不覺在寒風中直起腰來:

“但正是這些微不足道的變化,伴隨著曆史前進的步伐,卻至關重要,讓我們這些嘗試總結規律,汲取經驗,發掘真相,推斷因果的人舉步維艱。”

“而很多人在談起曆史,借鑒曆史,比較曆史時,都容易不知不覺地忽視這些變化——哪怕隻有十八年——隻有在經曆失敗之後,才有精力餘裕,回頭來找尋這些變化的存在:科莫拉大帝奠定遠古帝國,凱瑟爾六世重立最終帝國,托蒙德王建立星辰王國,他們經常被拿來比較,可是這三者麵對的早就不是同一個世界,同一群人民,同一種情境了。”

講到這裡,希克瑟微微咳嗽幾聲:“我們不能僅僅把目光放在我們關心的事情上,泰爾斯。每一段曆史,每一個案例,決定它的因素都太多了,多得容易被我們忽視,而這些因素又變得太快了,快得難以被我們把握。”

“所以,當那天,我們自信而自得地給出‘統治的界限’這樣一個結論的時候……”

希克瑟深深歎了一口氣,滿懷感慨,似乎不指望對方能聽懂:“我們不過是站在時間流逝,情景激變的當下,看向時間靜止,與當下大相徑庭的昨日而已。”

“傲慢的我們總以為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但事實上,太陽底下每一件都是新鮮事。”

泰爾斯目光湧動。

“我們從曆史中學到的——”王子不自覺地開口出聲:“就是我們什麼都沒從曆史中學到。”

正在唏噓著的希克瑟頓時眼前一亮。

“唔……”

“一個發人深省的悖論,有趣的套套邏輯,”老烏鴉咀嚼著這句話的意蘊:“‘什麼都沒學到’……唔,我能感覺到,它不僅僅是表麵上那層‘重複錯誤’的意思而已。”

泰爾斯回過神來,也舒出一口氣:“它當然不是。”

“這句話是你自己想到的?”希克瑟的眼裡泛出認可與佩服。

“當然……”

迎著老烏鴉探究的目光,泰爾斯甫一開口就泄了氣:“當然也不是。”

他訕訕道:“是另一個人說的——某個不在世上的、挺偉大的人,姓黑格爾,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希克瑟笑了。

“很好,我猜也不是——我的課堂上很需要真誠與自省,而最不需要的,就是意氣與虛榮。”

“所以……”

泰爾斯試探著問道:“關於第一課,你要告訴我們的是……”

希克瑟輕輕點了點自己的拐杖,重新回到剛剛的狀態。

“其次,作為遠離那個時代的人,我們對已逝的曆史作出的任何判斷,跟當年的真實過往相比,都隻能是蒼白而膚淺的。”

老烏鴉眉頭緊鎖,似乎頗為頭疼:

“既然我們無法還原當時,也就失去了太多可倚為判斷的依據——我們著眼於當政者的意圖和利益來判斷他的作為,可努恩王真的是那麼想的嗎?我們訴諸於諸侯的立場與行為,可各位伯爵還做了哪些事情,孰先孰後?我們把埃克斯特的不利歸咎於所征服土地的難馴,可星辰的人民真正舉動究竟如何?會不會有我們遺漏掉卻至關重要的史實?”

希克瑟的聲音裡帶著無限的感慨:

“試圖以‘抓住本質’之類的借口,忽視曆史細節的過程與敘事,來簡化對曆史的解讀與評判,無論從哪個意義而言,這都是相當危險的。”

“每遺漏、誤判了其中一個細節,我們的判斷與真實曆史之間的偏差,就會是巨大的,而我們若以此作為依據,在此基礎上所總結的結論規律與實際情況之間的誤差,就更是災難性的了。”

“世界連成一體,無邊無際,每個部分都不可或缺,我們卻隻能管中窺豹,這意味著什麼?”

老烏鴉輕笑著搖頭:“夙夜古語:差之毫厘,謬以千裡。”

“也正如古精靈們教導年輕射手的警語:不失則已,失則以裡aiss,aie.)。”

泰爾斯怔住了。

他想起了什麼。

“不止,”泰爾斯自言自語也似地道:“還有內生性與共線性問題,還有交互作用,樣本感染,多層次的偏差,因果推論,而當你把個體行為擴大到集體層麵的時候……”

希克瑟被一連串的陌生詞彙衝擊得莫名其妙,他皺起眉頭:

“什麼?”

泰爾斯這才醒悟過來,連忙搖頭道:“沒什麼,自言自語。”

希克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繼續道:

“所以,當那一天,我們在經曆了自以為嚴謹有物、實則偏向嚴重,錯漏百出的推演與猜想之後,就為十八年前的事情輕易下了斷言,草率歸因於‘統治的界限’時——即使聽上去有那麼幾分道理,即便我們能拿它說服自己,但它離我們所想要的真理,也絕對相差萬裡,更絕不能貼合我們日後的曆史,來為今日服務:十八年足以改變很多事情,而我們又非全知全能。”

希克瑟伸出拐杖,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劃出一陣難聽的噪音,黯然道:“於是,每當我們試圖以史為鑒的時候,就會發現這麵鏡子不是平的,而它映照出來的影像總是扭曲模糊,難以利用。”

希克瑟深深地長出一口氣。

“謹記,泰爾斯,在龍吻學院裡,哪怕是最負盛名的學者,麵對曆史,麵對世界,麵對人群,也要小心翼翼,滿懷謙卑,無比謹慎地處理認知與真實之間的差距。”

泰爾斯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老頭,一言不發。

希克瑟嘲諷也似地哼笑一聲:“而以那天為例,在我們的日常生活裡,大部分自以為是地列出條條論據,然後以絕對肯定語氣陳述出的,諸如‘帝國因如此如此而亡’‘何事何物鑄就了某王國的興盛’‘一旦沒有此事此物,也就沒有彼事彼物’之類的結論,都多多少少帶著初學者的野蠻與孩子式的天真。”

希克瑟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又指了指一臉嚴肅的泰爾斯。

“你的腦子轉得很快,泰爾斯,相信你的雄辯也為你帶來不少便利,但有時候你需要停下來,多想,少說——智者甚少雄辯滔滔。”

泰爾斯依然沒有說話,他默默地站在原地,聽著希克瑟的話。

“謙卑,”希克瑟語重心長地道出主題:

“泰爾斯,謙卑,這才是你真正該從第一課裡學到的東西。”

希克瑟平淡的話語陡然淩厲起來:“而非從我那一堆看似開放有理,實則故意引導的狗屁問話裡,經由我精心設置下的有意灌輸,從而誘惑你得出的結論,偏偏你還對之深信不疑,相信那是你自己的思考——謙卑往往就是這麼丟失的。”

泰爾斯緩緩頷首,看上去心事重重。

希克瑟像是想起了過去,不禁感慨道:“學習,這是一個人最容易失去謙卑之心,變得自以為是的時候:當你空癟無物的大腦突然被某物充實,在自我升華的興奮之餘,你就往往很少去在意:塞滿你大腦的究竟是一坨大糞還是……很多時候兩者看上去都差不多。”

塞滿你大腦的……

想到這裡,泰爾斯心念一動,抬起目光。

“說到這兒,我想起了一件事……”

王子用商榷的口吻,惴惴地道:“第一堂課上,先生,你借以反駁我們的那本書,《北境戰史》,記得嗎?”

希克瑟眉頭一挑。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

“我專門去找了找這本書,所以,額……”泰爾斯似乎有些尷尬,他觀察著老烏鴉似笑非笑的神情,還是慢慢地開口了:

“那本書的扉頁上,寫著作者的名字,那是……”

泰爾斯訕然揮了揮手:“梅裡·h·希克瑟,來自龍吻學院。”

希克瑟的瞳孔微微縮緊。

泰爾斯一臉無奈地看著眼前的原作者:“那是……大糞嗎?”

幾秒之後,老烏鴉爆發出快意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老頭的笑聲不好聽,確實跟烏鴉有的一拚。

但看得出來,他非常開心。

希克瑟笑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他撐在拐杖上,一邊抖著肩膀,一邊大笑地看著泰爾斯:“你還真是,你還真的去……哈哈哈……”

泰爾斯無奈地聳聳肩,尷尬地假笑了一下。

追溯引文出處,翻看出版信息……這不是研究生的基本素質麼。

“所以……”

泰爾斯尷尬地扯扯嘴角,想要結束話題:“我的思想從來就不是我的,而是所有人的?”

希克瑟的笑聲停了。

“又一句有趣的話,”希克瑟緩了緩,現出深思的表情:“這是你自己想的?”

泰爾斯聳了聳肩:“我很想說不是,但是——這句?是的。”

“很好。”

希克瑟收起了笑容,穩重而認真地看著他。

“而唯一能保證你的大腦不沉浸於大糞之中的武器,泰爾斯……”

泰爾斯恭謹地點了點頭,接過老師的話:

“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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