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居然……活著出來了?”
泰爾斯癱倒在地上,同樣滿身傷痕地痛苦喘息,但幾秒後,他卻暢快地笑出了聲。
就在此時。
“轟隆!”
巨響中,洞窟裡突然刮出一道大風,掀出一陣氣勢磅礴的灰塵!
泰爾斯和克茲不得不舉起手臂,遮掩頭部,同時不斷地咳嗽。
“咳咳……搞什麼……”
一會兒而,巨大的煙塵散去了,坐在地上的泰爾斯和克茲灰頭土臉,看著眼前的景象,麵麵相覷。
那個他們爬出來的洞窟,被一塊裡麵墜下的巨岩堵死了。
此路已封。
要是他們晚出來一步……
克茲牢牢盯著難民似的泰爾斯,突然噗嗤地笑出聲來,仰麵躺下。
泰爾斯也笑了。
他也緩緩地躺倒在地上。
他們就這樣躺在這個山腳下的岩石豁口裡,一起大笑起來。
足足笑了幾分鐘。
王子在這一刻真誠地覺得,他能看到天空,看到太陽……
真是太幸福了。
跟在地下的人比起來……
想著想著,他的心情就冷了下來。
“嘿。”
“你以前來過嗎,你是怎麼知道出口的?”克茲笑夠了,她倒在地上,看著久未見過的藍天白雲,滿足感油然而生。
泰爾斯的笑容微微一僵。
“我爬了黑徑不下十次,”女裁縫哼笑道:“但從來都隻有我給彆人帶路……”
下一秒,克茲猛地從地上翻起身來!
她雙手撐在泰爾斯的肩膀兩側,膝蓋跪夾著王子的腰部,整個人壓在泰爾斯的上方,擋住了泰爾斯的視線。
“彆告訴我這是貴族或者王室的必修課,”克茲的眼神頗為伶俐,她緩緩頷首,眼睛離泰爾斯越來越近:“就連英靈宮裡的領主家族,也不知道這個要命的破地方——我們用了好幾代人才從裡麵摸索出一條路,不少人再也沒出來過。”
泰爾斯忐忑地望著她——這個姿勢讓少年覺得頗為不安。
克茲的目光越來越淩厲。
他的心跳越來越快。
糟糕……
要怎麼,怎麼解釋?
“哈哈哈,開玩笑的,”克茲突然再次大笑起來:“逃都逃出來了,誰管你是怎麼知道的——看你嚇得……”
泰爾斯心下一鬆,呼出一口氣。
“可是,”但克茲眼珠一轉,目光審視,若有所思:“你還挺淡定啊……不像第一次呢。”
“啊?”泰爾斯一愣。
克茲把手掌撐地換成手肘撐地,距離泰爾斯越來越近。
胸部都快撞上泰爾斯的胸膛了。
泰爾斯緊張地望著她。
克茲觀察著他的表情,壞笑起來:“難怪敢叫我‘婊zi’,嘿嘿,玩過不少女孩兒了吧。”
這一次,泰爾斯生生一噎,真真正正漲紅了臉:“咳咳……”
他尷尬地轉過頭:“沒有的事……”
“是麼,剛剛頂我的胸口不是頂得蠻過癮的麼?”克茲眯著眼睛,一副抓奸的樣子牢牢地盯著他。
泰爾斯又是一陣尷尬:“那個,那個,啊,對了,關於我為什麼知道路怎麼走……那是因為……”
“切。”克茲看著泰爾斯轉移話題的行為,不屑地搖搖頭,翻身坐了回去。
泰爾斯逃脫了鉗製,惴惴地逃離原地,站起身來。
但他隨即愣住了。
這裡是……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高聳的山峰,層疊的岩石,靜謐的土壤,頑強的樹木……
泰爾斯的目光再次向上,順著山峰的曲線放眼望去,把蜿蜒向外的山巒儘收眼底。
在陽光的照耀下,它顯得如此特彆。
是歎息丘陵啊。
他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不知不覺地向前走去,摸上矗立在他眼前的岩層。
這是泰爾斯第一次站在山腹之外,山腳之下,環視著這片圍護著龍霄城的巍峨山巒。
群山之巔上,矗立著一個距離太遠而看不真切的人形黑影——但泰爾斯知道那是什麼,過去六年,他都隻能在英靈宮裡,遙望著那座宏偉的英雄雕像。
它就這樣靜靜地盤臥在大地之上,雲層之下。
日光的炙烤,風雨的吹打,旅人的足跡,都不曾讓它移動半分。
從古至今。
從當下到未來。
到永恒。
有種異樣的壯美。
那個瞬間,泰爾斯突然明白了。
那不是獄河之罪,不是地獄感官。
而是——
“你問我為什麼知道路?”
“因為,”泰爾斯出神了一刹那:
“因為有人在臨彆時,給了我祝福。”
“什麼?”
克茲表情一變:“祝福?”
泰爾斯感受著手掌下岩層的顫栗,露出笑容。
是啊。
他低下頭,看向被封死的洞窟。
那個身影重新出現在眼前。
【願群山包容你的足跡。】
【願大地庇佑你的旅程。】
“他祝福我……”泰爾斯怔怔地看著,想著幽深的地下,心情複雜地道:
“永不迷途。”
“所以,我找到了出路。”
克茲牢牢觀察了泰爾斯好幾秒鐘。
看著他臉上出神的表情。
“唉,”克茲歎了一口氣,聳了聳肩:“又瘋了一個。”
泰爾斯回過神來,輕笑一聲。
“也許吧。”
兩人靜靜地躺在地上,恢複消耗頗大的體力。
沒有可怕的黑暗,沒有無聲的孤寂,沒有身後的落岩,沒有地麵的震動。
這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慵懶了下來。
泰爾斯枕著手臂,看著山頂上那個隱約可見的人形黑影,緩緩翹起嘴角。
“英靈宮。”他淡淡道。
克茲一怔:“什麼?”
泰爾斯看著那道黑影,喃喃地出神道:“那是宏偉的龍霄城裡,龍霄城大公世居的宮殿。”
“依險峰而建,鎮壓群山之巔……”
他淡淡笑道:
“但是,它為什麼會叫這個名字呢?”
克茲皺起眉頭,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他:
“英靈?”
“這你得問建它的人。”
泰爾斯輕嗤了一聲。
他搖搖頭,心中感慨萬分:
“在古代北地的語言裡,它的意思是——英雄的亡靈。”
微風刮過,為這塊山腹下的小小平地帶來新的空氣。
陽光被雲層遮擋,兩人迎來一絲陰涼。
泰爾斯定定地望著山峰:
“你知道嗎,克茲,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在這座山巒的某個地下,也許真的有古代英雄的亡靈……”
少年歎了一口氣: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不見天日,沒有儘頭,亦無人知曉地……”
“在龍霄城和人們看不見的黑暗裡……”
“守望著這座城池,這片土地。”
克茲挑起眉毛,看泰爾斯的眼神越來越奇怪。
這一刻,王子突然想起了跟銀影人初遇的那一幕。
對方神誌不清地扼著自己的咽喉,泛著銀光的手臂,凶險地刺入自己的胸膛。
眼見就要取走自己性命的一刻,卻堪堪停了下來。
泰爾斯微微一怔。
他下意識地把手伸向自己的胸膛,向下按去。
【謝謝你。】
【帶來了她的問候。】
少年輕輕一顫。
泰爾斯的表情慢慢沉了下來:
他心情複雜地道:
“你說呢,克茲?”
克茲用看病人的眼神,可憐地看著泰爾斯,無奈地翻了個身:
“你問我?”
又來了,神經病小子——她暗暗腹誹。
女裁縫不屑地搖了搖頭:
“鬼知道。”
原來如此。
泰爾斯繼續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禁嘴角微翹,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沒錯,”他看著高聳入雲的山峰,微笑道:
“正是如此。”
泰爾斯輕笑著,他的手停在胸口間:
“鬼知道。”
他手掌下的觸感,反饋給了他一副眼鏡的輪廓。
正是那副眼鏡。
那副沉重、古老、滿布裂紋的黑框舊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