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失敗!
泰爾斯抬起頭,艱難地說道:“我知道,相比於提供飲食,相比於送我匕首,這樣的請求過分了。但是,請看看那邊的三個孩子,他們的希望都在這個酒吧裡了!婭拉,請你幫幫我!而且……”
婭拉挑起眉毛。
男孩很不願意把折磨。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沒辦法了,作為小牛,團戰關鍵時刻,不能因為貪心、貪多、貪錢,就吝惜放大的機會!
“而且,你還欠我一個人情不是嗎!”
泰爾斯語氣堅決地道。
“哈?”
婭拉的眼中充滿了疑惑和驚訝,但她隨即失聲一笑。
女酒保把腿上的一柄狼腿刀,擺到泰爾斯麵前。
“人情?你是說,你曾經建議我把武器改成這個樣子,就覺得這是一個人情?好吧,那也算,但這個人情你也占太便宜了吧。”
泰爾斯看到了狼腿刀。
腦子裡麵頓時想起來,和婭拉曾經的回憶。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婭拉婭拉,我想到彌補你出刀力量和速度的辦法了!”
“說了多少次,要叫我婭拉姐姐!去去去,一個不懂戰鬥沒有異能沒有神術更不懂魔能的小鬼頭,彆打擾我鍛煉。”
“婭拉!就是這個!看看這張圖!”
“咦!這種刀的樣式和弧度……小鬼,哪來的?好像挺有趣。”
“這叫狗腿刀!不管你信不信,可是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武器呢!”
“呸呸,什麼狗腿,就算要用,也換個好聽點、威風點的名字好嗎!還有,叫我婭拉姐姐!還有,什麼另一個世界,少去冥夜神殿看話劇,那裡的人都神經兮兮的!”
泰爾斯想到這裡,搖搖頭,把回憶趕走。
他堅定地,一字一句緩緩說出
“不,憑的不是這個人情,憑的是……是你把奎德刺激成這個樣子,讓他失去理智發瘋,害得乞兒傷亡慘重,害得我們隻能出逃的人情。”
泰爾斯沉重地說完這句話。
話音落下。
婭拉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美麗的眼睫毛不停抖動。
“你,你怎麼……”
泰爾斯本來心裡還有些忐忑,但看著婭拉的表情,心裡終於下了判斷。
“是的。”
泰爾斯點點頭,心裡竟有些沉甸甸的。
“是你之前割傷了奎德的手吧?他一邊詛咒一邊叫著你的名字。還有,奎德最大的恥辱被提及的時候,他也許會憤怒,但更多的是羞愧,怎麼會瘋狂到虐殺乞兒呢?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奎德之前肯定是來落日酒吧喝酒,惹到你了,然後他就不知道怎麼的發瘋失智,衝進廢屋裡來,宰掉了……宰掉了一半的乞兒。”
“是這樣的吧。”
“那一半乞兒的性命,其實也是跟你有關的吧。”
這一刻,泰爾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婭拉眼裡的顫抖。
該死的小鬼。
婭拉心裡咒罵道,但手上拿著的狼腿刀不斷在顫抖,出賣了她此刻的心情。
太聰明了點。
不就是幾十個乞兒嘛……婭拉心裡顫抖著:又不是我親手殺的,跟我無關。
都是那個裡克,那個該死的管賬的。
跟我無關的。
無關嗎?
婭拉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嬰兒,包裹在一塊名貴的毛毯中。
那一瞬間,她的心臟似乎有些沉重得運不出血來。
“所以,請你幫幫眼前剩下的這四個乞兒吧,因為這是你,這是你欠下我們的人情。”
泰爾斯心裡極度不適,但還是痛苦地說出這句話。
婭拉緊緊閉上眼,把狼腿刀插回靴筒。
“當然,如果狼腿刀的版型也算人情的話,那就算上好了。債多不愁嘛。”
泰爾斯似乎覺得氣氛太壓抑,又再笑了一下。
隻是非常勉強。
好半晌,婭拉才睜開眼睛。
她輕輕抬起頭。
“泰爾斯,你真是個特彆的孩子。”
“總是能一擊命中,彆人的要害。”
“奎德大概也是這麼死的吧,被你一擊致命。”
她的語氣竟有些有氣無力,讓泰爾斯心中忐忑。
但她接下來的話,讓泰爾斯的心情如同直落冰窟。
“但是,沒用的……”
婭拉一字一頓地開口,每一次停頓,都像要了泰爾斯的命一樣:“就算我肯幫你們,犧牲性命保護你們——你也是不可能穿過紅坊街的。”
“因為今晚,兄弟會將要襲擊紅坊街。”
“已經開始了。”
“紅坊街,會變成永星城今晚最可怕的戰場。”
周圍的時間好像痙攣了一下,花了好久才回到正常的時空。
“你說什麼……”泰爾斯顫抖著雙唇,失色地問道。
“所以,放棄吧,你也知道,既然紅坊街已經是戰場了,我再怎麼厲害,哪怕擁有‘王國之怒’那樣的實力,也是不可能,帶著四個傷痕累累的孩子,穿過兩大黑幫巨頭的戰場。“
婭拉黯然道。
泰爾斯震驚地望著婭拉,又看看遠處三個已經把麵包消滅得差不多的孩子。科莉亞看到他看過來,還高興地揮揮手:四歲的女孩總是容易忘卻傷痛。
“放心吧,”辛提舔乾淨手上的麵包屑,拍了拍依舊在惶恐的萊恩:“泰爾斯會帶我們逃跑的。”
“嗯,泰爾斯最聰明了,”科莉亞舉起小半塊麵包,高興地補充:“他什麼都做得到!”
萊恩握著斷手,帶著眼淚點點頭。
但地窖的另一邊,婭拉麵前,那個寄托著乞兒們信心和希望的男孩,卻絕望地把自己的臉埋進雙手。
“怎麼會這樣……”
“兄弟會怎麼會在今天襲擊紅坊街……”
“為什麼是今天晚上……”
“不應該啊……”
“意外,又是意外……。”
“其他地方,我們根本去不了啊……”
“除了紅坊街以及之後的西環區,兄弟會都有耳目眼線……”
“除非我們直奔下城一區,從那裡去下水道,去詭道,那裡是鐵蝠會的地盤……”
“不行,鐵蝠會早就臣服於黑街兄弟會了……”
“回去廢屋?把奎德毀屍滅跡……”
“不可能,彆的孩子早就知道了……”
“總會查到我們的……”
“怎麼辦……”
“怎麼辦!”
泰爾斯臉色鐵青,嘴唇蒼白,額頭上冷汗淋漓。
婭拉有些不忍心,但也隻能搖頭拍拍他的肩膀。
“你們留在我這裡吧,”婭拉歎了一口氣,“我有信任的人,能把你們藏上至少一個月。但是無論如何,奎德死了,他們一定會來找凶手的。”
“我可以去找老家夥,”婭拉頓了一下,難堪地道:“兄弟會裡很看重老家夥的麵子,你們……你們至少不會死。”
但是肯定生不如死——無望的泰爾斯在心底裡補充道。
“有時候,”婭拉看著泰爾斯頹廢的樣子,感慨著這個聰明男孩也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刻,“我們總要認命。”
泰爾斯眼前突然又模糊一片。
“葺仁,唉,她已經走了,你,你,你要節哀……嗚嗚……”
“我……我沒事,放心好了……放心吧,伯母,我沒事……真的沒事。”
“我知道的,葺仁。嗬嗬,有時候,我們總要認命的。她既然走了,這就是我們必須邁過的一道坎,誰也不例外的,嗬嗬。”
“伯母……你……她……”
“要認命的……嗚嗚……認命啊……嗚……”
認命。
我的命是什麼?
穿越到這個世界上來,然後被宰掉嗎?
我就活該接受它嗎?
可笑。
讀了那麼多的書。
做了那麼多的研究。
寫了那麼多的論文。
我又怎麼會認命!
泰爾斯猛地抬起頭,把婭拉嚇了一大跳。
他的眼裡,此時都是決絕和怒火。
“小鬼,你,你還好嗎?”婭拉試探性地問道。
不知何故,此時的她竟然被這個七歲的男孩嚇到了。
“兄弟會,肯定會找凶手,是麼?”
泰爾斯突然吐出一句話。
婭拉眯起眼睛:“嗯哼?”
“他們隻需要一個凶手。”泰爾斯淡淡地道,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婭拉皺起眉頭。
這小子……
泰爾斯深深吸氣,然後緩緩吐出:
“他們留在你這裡。”
婭拉著著實實地一愣。
“他們三個,都留下,你也要留下,才能保護他們。你就說你抓到了這三個乞兒。”
泰爾斯毫無感情地道,仿佛眼前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什麼?”婭拉有些驚訝,但泰爾斯沒有理會她。
“我會跟三個孩子串好口供,我才是,才是‘單獨’殺害奎德的凶手。”
“三個孩子都是無辜逃散的乞兒而已,我相信你能庇護好他們,”泰爾斯繼續麵無表情地說,特彆強調“單獨”一詞,“兄弟會來了,你就這麼告訴他們……讓他們來找我。”
“來找殺害奎德的,唯一的凶手。”
沉默。
難言的沉默。
直到婭拉抬起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眼前的邋遢男孩。
婭拉咬著牙,她皺了皺眉:“那你怎麼辦?讓我把你交出去嗎?”
泰爾斯搖搖頭。
“我自己一個人走。“
不知道怎麼,婭拉突然意識到:這個孩子,已經下定了決心。
而他的決意,沒人可以違背,遑論阻止。
但她不能讓他這麼去送死。
畢竟他……
“你連下城區都走不出去的,小鬼,”婭拉神情複雜地說:“從乞丐到店鋪,從混混到地攤,他們的眼線到處都是,隱蔽而廣泛。”
“天一亮,兄弟會的人就會把你抓回來。到時候你隻會後悔,為什麼沒求我現在就殺了你。”
泰爾斯轉過頭,眼裡冷得讓人害怕。
“是啊,”泰爾斯冷冷地說,穿越以來,在兄弟會郊外基地待了一年,在下城區待了四年的他,深知兄弟會的手段和能力,“我大概是逃不掉了。”
“但他們可以活下來,可以不用承受奎德留下的痛苦。”
不,奎德,已經給他們留下了永生永世難以忘卻的痛苦,他默默地道。
婭拉伸出雙手,搭上他的肩膀,卻把自己的臉轉到了一邊去。
泰爾斯卻感受到婭拉的雙手,這一對以穩定精準而見長的,正在微微顫抖。
不,自己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去。
唯一的地方。
而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泰爾斯噗嗤地笑了出來。
命運啊,其實就是這麼回事。
它在玩弄你。
你得試著反擊。
他看了看剛剛吃完麵包,希冀地望著這邊的三個孩子——他們已經不再是乞兒了。
泰爾斯轉過頭來,堅定但平靜地看向婭拉。
看著臉色陰沉,雙目通紅的婭拉,泰爾斯輕輕地開口了。
“四點半了,過一會就天亮,到紅坊街還有段距離,你把該注意的眼線地點都告訴我“
“我該出發了。”
“去紅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