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小心,但混亂的局勢下,即使以婭拉的匿蹤之能,也艱難無比。
遍地的屍體和隨處可聞的廝殺聲下,儘管儘力掩蓋行藏,他們還是不可避免地正麵碰到了兩隊打手,兄弟會一隊,血瓶幫一隊。
婭拉都毫不留情地全力出手,不留活口。
然後迅速離開。
不知為何,泰爾斯已經有些習慣這樣的血腥場麵了。
這不是好事——他這樣提醒自己,心理上的麻木不仁,幾乎必然帶來行為上的偏差。
“這是第五個路口了,依然過不去。”停下來的婭拉皺著眉頭,摸了摸前方的空氣。
泰爾斯落下地來,把手摸向前方。
明明是一片虛無,但入手的卻是一道無形而堅硬的壁障。
“這是異能?”泰爾斯驚訝地問道。
迄今為止,泰爾斯見過的異能者不多,但也不少,如兄弟會裡,管人口販運的莫裡斯就是其中一個,他當年曾經隻用眼神,就讓一個逃跑的乞兒窒息而死。
“不是,異能者沒有這麼強大的能力。同時封堵這麼一大片街道的五六個交界口——我懷疑剩下的路口也差不多,就連異能戰士也很難做到。”
婭拉把臉上的護目鏡推上去,仔細“觀察”著眼前的透明屏障。
她想起了老家夥和那個男人——婭拉想到這裡時,心緒不禁停頓了一下——告訴自己的那些可怕傳說。
“據我所知,”女酒保神情凝重地道,“這極可能是魔能師的傑作。”
泰爾斯瞪大了眼睛。
魔能師。
事實上,四五年的街頭生涯裡,他不止一次地從落日酒吧的酒客、紅坊街的嫖客、黑金賭場的賭客以及兄弟會的打手口中聽到這個單詞。
泰爾斯初以為,這是類似於他記憶中的那些奇幻裡,“魔法師”“巫師”般的存在,但後來才發現並非如此。
沒有人會給身為卑賤乞兒的泰爾斯,補充世界常識,就算有,他所能接觸到的,也大多是村夫愚婦般的道聽途說和恐怖怪談。
但憑著他所找回來的,前世裡專業做田野調查的經驗,泰爾斯還是通過觀察,獲知了不少常識,以下是他關於“魔能師”一詞的觀察筆記:
第一點,幾乎所有談論“魔能師”的時刻,談話人都伴隨著恐懼、痛恨以及詛咒等負麵情緒,與之同時出現的關鍵字還有“強大”“可怕”“該死”“地獄”“非法”等等。
其次,在這個世界上,魔能師相當罕見這裡的罕見,並非前世yy裡,聲稱“罕見”,卻滿街亂走的那種“罕見”),泰爾斯判斷,五年裡,在談論過“魔能師”的無數人中,隻有一位酒客、一位嫖客的話具有一定的真實度,顯然他們間接或直接地接觸過有關魔能師的資訊。
其三,從未聽聞有任何魔能師的組織、勢力哪怕聚會,但坊間盛傳,血瓶幫的最高首領裡,有兩位魔能師。
其四,負責西城門城防的巡邏隊員們,所裝備的軍器被稱為“反魔武裝”。
其五,魔能師,和大家都津津樂道的“異能者”“異能戰士”“終結劍士”“終結騎士”完全不一樣,後者可能是天生或後天鍛煉而來的能力。至於魔能師,泰爾斯從未聽聞他們那些讓人恐懼的能力是如何獲取的。
其六,除魔能師之外,還有種武器,有個可疑的名字,叫“魔能槍”,而它僅僅被允許在王國軍隊中使用,任何非法持有者,都會被判以重罪。
以上就是泰爾斯關於魔能師的全部情報。
“魔能師?”泰爾斯試探著問道。
婭拉瞪了泰爾斯一眼,重新戴好護目鏡:“謠傳是血瓶幫的幕後黑手,多年以來從未出現。”
“血瓶幫?”
所以,算是黑幫老大麼——泰爾斯微微蹙眉:“魔能師究竟是做什麼的?”
出乎意料的是,婭拉冷冰冰地搖頭。
“彆問。”
女酒保毫不猶豫地斷絕他問下去的企圖:“那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情。”
看著婭拉的表情,泰爾斯尷尬地撓了撓頭。
魔能師到底是什麼?會變戲法丟火球的遠程兵種?
他們是特彆強大的人嗎?還是有特殊能力的存在,就像異能者們?
泰爾斯設想過無數種遇到魔能師的狀況,可惜,根據已有的情報來看,似乎哪一種狀況都不會太樂觀。
比如現在。
泰爾斯把黑布塞進口袋裡,重新趴上婭拉的背部。
“現在開始,我們要更加小心,儘量避免一切戰鬥,免得暴露行蹤。”
女酒保心事重重地抬起頭:
“希望我們的運氣,還沒有糟到正麵撞見魔能師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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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刻鐘前。
紅坊街中心,一間棋牌室的地下倉庫裡。
一個身著藍衣的俊俏男子,披散著深棕色的卷曲長發,靜靜地坐在一張古代行軍盤的桌子邊,行軍盤上擺著一張地圖,上麵放著若乾遊戲用的棋子,分黑色和紅色兩種,從騎士、劍士、投石弩、盾戰士到近衛、宰相、國王不等。
這是自艾倫比亞王國流傳過來,取材自曆史典故和戰爭常識,時下貴族們最熱門的棋類遊戲——“帝國的興衰”,模擬人類諸王以及遠古帝國前後時期的兩軍對陣,對於養尊處優而身份尊貴的貴族們,當然是最能體現男子氣概,吸引女性目光,又不必親冒危險下場的消遣。
當然,也有少數愛好獨特的大貴族,據聞喜歡用真人當棋子。
在不滅燈的照耀下,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行軍盤中間的那張地圖,是紅坊街的街道圖。
俊俏男子輕鬆地用右手移動著棋子,一枚枚黑色或紅色的棋子被他移除出圖外,但在移除的棋子裡,分散擺放的黑子,遠遠多於兵力集中的紅子。
兩枚黑色的宰相正在圖中,周圍放著不少黑色的近衛或劍士,幾枚紅色的騎士正在牽製他們。在更外圍,不少黑色的騎士、盾戰士正被數量占優的兩枚紅色宰相,帶領著劍士和近衛各個擊破。
地圖的正中央,鶴立雞群般地擺放著一個深紅色的國王,旁邊是一個紅色的近衛。
藍衣俊俏男子正在愉悅地玩著自己的遊戲,貼近一看就會注意到,他空閒的左手上,正聚集著一股淺藍色的能量球體,像是有生命一般,緩慢地呼吸,而能量球裡,似乎在蘊藏著一股風暴。
藍衣男子時不時張開口說著什麼,在他的嘴邊,居然可以清晰看見空氣震動的軌跡,化成波紋消散在空中。
但卻奇怪地,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
這幅景象,在黑暗而孤獨的寂靜裡,更顯得詭異萬分。
就在此時,藍衣男子突然眉頭一皺。
接著他麵不改色地伸出手,把地圖邊緣上的一枚紅色投石弩拿掉。
但過了幾分鐘,藍衣男子的眉頭又蹙了一下,他緩緩伸出手,又把那個位置僅存的一枚紅色劍士拿掉。
藍衣男子左手的藍色能量球閃爍了一下,裡麵的風暴頗有些不穩的跡象。
他深吸了幾口氣,第一次開口講出有聲音的話語。
“誰負責下城區方向的警戒和截擊?”
他像是在問空氣。
嚇人的黑暗中,傳來詭異而肯定的回答:“變形者多爾諾,和不死的斯賓。”
藍衣男子閉上眼搖搖頭,接著把兩枚彆處的紅色劍士,移動到那兩個被吃掉的棋位上,把其中一個移動得更深,仿佛要抓到那個吃掉他多爾諾和斯賓的東西。
他的嘴邊又擴散出空氣的波紋,嘴唇無聲無息地開合了一陣。
然後,他才漸漸地對著虛空講出有聲音的話。
“塔倫兄弟和摩瑞亞,一小時前已經被我們吃掉了吧...”
“所以是增援麼...”他喃喃道。
他猶豫了一下,又把地圖上唯二的兩枚紅色宰相,移動了一個過去。
“這下就好了。”
但下一刻,藍衣男子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他的臉色又變了。
他把右手移動到地圖另一端的邊緣,幾乎同時拿掉了兩枚紅色劍士。
藍衣男子的臉有些不好看。
“負責內西環區方向,警戒任務的,又是誰?”
“是萊頓兄妹,毒刺和蠍鞭。”
這一次,那個黑暗中的聲音,似乎變得有些小心翼翼。
藍衣男子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在地圖的兩端來回逡巡,臉上顯現出疑惑和不滿。
“是外麵進場的棋子嗎?真頭疼,不是跟警戒廳打好招呼要宵禁了嗎。”
最後,他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是太久沒有玩這些人類的遊戲了,所以水平都下降了嗎?
唉。
藍衣男子輕輕抬起頭,臉上神情複雜。
“古拉頓,你知道嗎。”
“陷阱和迷宮的意義,就是堵死出入口,把自投羅網的老鼠困在裡麵。”
“但如果陷阱的入口和出口都被打通了。”
“那還抓個屁的老鼠啊。”
然後,藍衣男子臉色一冷,果斷地把地圖中央,紅色國王旁邊的那個近衛,移到了兩個紅色劍士出局的地方。
黑暗中,一記風聲響起。
就再也沒有傳來聲音。
隻有藍衣男子手中的能量風暴,逐漸穩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