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眼前,停著一輛樸實但厚重的馬車。
馬車前,一位灰白色頭發的中年人提著一盞燈,緩步向著他們走來。
約德爾輕輕地把泰爾斯放下。
男孩落到地上,突然扭頭看了一下約德爾,感覺他有些——嗯,不開森?
中年人走近了,借著他手上那盞燈的光亮,泰爾斯不禁注意到,他的身上都是素淨無華,但古樸厚重的衣飾。
中年人有一個寬闊的下巴,讓他顯得親切,唇上是護理地整整齊齊的短須,表露出恭敬,但兩顴高聳,看著有些嚴厲,鼻梁稍軟,又似乎很溫和。
這大約是個很複雜的人,泰爾斯默默道。
他抬起右手——上麵是黑色的手套——將自己的圓筒禮帽抬了一下,微微一躬。
“晨安。”不同於約德爾的嘶啞和靜穆,這把嗓音聽上去踏實而讓人安心。
這是個貴族,大貴族——泰爾斯下了結論。
難道他就是?
但身後約德爾的一句話讓他收回了這個想法。
隻聽帶著麵具的男人語氣平靜,但語意不遜地道:
“你為什麼在這裡。”
中年的貴族輕輕點頭,微笑了一下,絲毫不以為忤地回答:“為了萬無一失。”
“他不相信我?”連泰爾斯都聽出來約德爾的不滿了。
“他很相信你,甚至願意將身家性命都托付給你,”中年貴族緩緩地道出下一句話:
“但我不相信你,而你知道為什麼!”
泰爾斯仿佛感覺到有一股流動的閃電,在約德爾和中年貴族之間流過!
約德爾沉默了一刻,出乎意料地沒有再答話。
中年貴族沒有再看約德爾,而是緩緩蹲下來,臉上泛出適中的笑容。
“孩子,”他對泰爾斯說,“我知道你一路來辛苦了。”
中年貴族看著泰爾斯身上的傷痕和流血,抽出右手的手套,伸出手撫摸著他的傷口,每摸過一處,眉頭就是微微一蹙。
“很抱歉,但請相信我,孩子,再有一道程序之後,你的不幸就到此為止了。”
有些不習慣的泰爾斯剛想說些什麼,就看見中年貴族放下手中的燈,抓住了男孩的右手。
然後,他從懷裡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帶鞘匕首!
泰爾斯想要本能地往後縮,右手卻被中年貴族牢牢抓住!
“你想要做什——”泰爾斯著急地問,中年貴族隻是堅定地望著他,不放開他的手,同時緩緩抽出匕首。
“啪!”
是約德爾。
他彎下腰來,伸手死死按住了中年貴族的肩膀!
隔著麵具,看不清約德爾的麵容,但泰爾斯卻無來由地很感激這個“父親的秘密護衛”。
無他,他今夜已經見過太多的鮮血和刀鋒了。
“約德爾!”中年貴族似乎很不滿意,他抬起頭,蹙著眉頭低聲、但是不容置疑地道:
“你知道這是必須的!”
泰爾斯抬頭看向約德爾,心裡有些許的慌張,雖然他隱約知道,中年貴族並非要做對他有害的事情。
“那就用他自己的匕首!”約德爾冷冷道。
中年貴族凝視著約德爾,那一刻,他的眼神裡似乎聚滿了冰霜。
良久,中年貴族妥協了,他點點頭,把懷裡的匕首塞了回去。
約德爾這才放開中年貴族的肩膀。
“彆慌,孩子,”中年貴族把視線轉移回泰爾斯的身上,語氣重回溫和,“隻是取一點血樣。”
泰爾斯看著他。
中年貴族的眼神很溫和,但也很堅決。
於是男孩點點頭。
等待自己的命運。
中年貴族伸手將泰爾斯腿上,用布包裹著的無鞘jc匕首取下,抽出,在燈上燙了一下。
然後,泰爾斯沒怎麼感覺到疼痛,中年貴族就用jc在他的右手中指上挑出了一滴血。
這是要乾什麼?以這個世界的科技程度,還能做dna檢驗嗎?
萬一驗出來我的正身怎麼辦?
在泰爾斯好奇而忐忑的目光下,那滴血卻被中年貴族,輕輕滴落在地上。
下一刻,泰爾斯就感受到了那陣熟悉的燒灼感,從心口,從血管,從肌肉,從全身上下湧來!
“啊!”他不禁叫出聲來。
但中年貴族的眼神卻沒有在他的身上。
泰爾斯轉過頭,跟著中年貴族激動的眼神,看向旁邊那盞被他放下的燈。
“嘩!”
隻見原本平靜的燈火,此刻急促、爆裂地燃燒著!火焰越來越大,焰心從橙黃變得鮮血般赤紅!
火焰向著他的方向歪斜。
泰爾斯突然明白了什麼。
滴落到地上的鮮血。
變紅、變大的燈火焰心。
泰爾斯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恐懼,他求助一般,轉頭看向約德爾。
隻見那個戴麵具的男人,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玻璃瓶,裡麵是一簇小小的火焰。
那是一個火種。
此刻,玻璃瓶裡的焰心,如血赤紅,焰心微歪。
泰爾斯轉頭看著地上燈,又看看約德爾手上的火種,再看看地上的血液,臉色發白。
火焰許久才回複正常。
“不可能...”他喃喃道。
“花了不少時間,我才最終確定是您。”約德爾嘶啞地道。
中年貴族似乎很是激動,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手上的jc匕首,恭敬地道:“現在——”
但男孩用行動打斷了他。
泰爾斯一咬牙,左手猛地握上右手中指,把小小的傷口再用力擠出幾滴血,落到地上!
“噗!”
地上的燈焰,再度變大,變得赤紅。
“這是李希雅大主祭在十二年前布下的神術,隻要你的鮮血滴落在王都的地上,血脈之燈就會從黑暗裡燃起。”中年貴族顫抖著道。
泰爾斯突然懂了。
被奎德毆打那天,他的血滴落地麵。
奎德屠殺乞兒那天,他的血滴落地麵。
在空氣牆裡碰壁時,他的血滴落地麵。
被艾希達用魔能謀殺時,他的血,也滴落地麵。
泰爾斯無奈地歎出一口氣。
他突然很想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