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瓦爾憤恨地道:“那場災難過去,人人都隻記得璨星王室被屠戮一空,隻記得特巴克家隻剩下孤女!誰會記得我們北境的付出和犧牲!”
十五歲的萊安娜女公爵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誰會記得,當埃克斯特的兵鋒犁過我們的土地,留下多少鮮血,多少屍體,多少寡婦和孤兒!”
“誰會記得,當血色之年結束,全國都在歡慶《要塞和約》的時候,北境幾乎死掉了四分之三的男人和二分之一的女人!剩下的老幼,要在寒冬裡出門覓食,否則就活活餓死在家裡,而出門覓食的人,有一半都活活凍死在野外!”
“我冠上北境守護公爵的頭銜,第一件事不是幫他們找食物,而是把那些已經餓死、凍死的人重新埋好,否則他們的屍體,就會被餓得走不動路的饑民們挖出來吃掉!”
“你見過那種景象嗎,王都的少爺!”
“誰會記得,我的父親,在寒堡被攻破後不肯投降,他的頭顱被吊在寒堡的城門前,整整一個月!我把他解下來的時候……而我每天進出自己的城堡,都會看見那個該死的城門!“
“溯光之劍賀拉斯王子,深入埃克斯特的重圍,英勇不屈,死戰不退,身受十一創,壯烈捐軀——何等光榮!但是又有誰會知道,我的兄弟們,亞倫德的兒子們,一直到死,都緊緊護衛在他的身側!羅翰、庫爾還有諾蘭努爾!”
“星辰王子的遺體被莊重地抬回王都,而他的身旁,我的兄弟們卻被埃克斯特的刀斧手活活砍成了肉泥!我隻能在事後,把那堆混著泥土和血肉的粘稠肉碎,撈回來下葬!”
“有誰記得他們!”
“我姐姐和妻子的馬車,失蹤在兵荒馬亂的野外,十二年裡再也沒有音訊,關於她們,我做了無數的噩夢——天知道她們遭遇了什麼!”
“你居然還敢說,我隻有一個女兒當繼承人?你覺得我為什麼把自己七歲的女兒送往終結之塔?是為了培養她做繼承人嗎?狗屁!我把女兒送去終結之塔——是害怕當我不在的時候,米蘭達會被餓紅了眼的饑民們,翻過已成廢墟的寒堡,活活吃掉!”
凱瑟爾五世緊緊地閉上眼睛,大廳裡不少人回憶起那段歲月,不由得低下頭顱。
隻聽瓦爾顫抖著道:“經曆了那樣的地獄,五年前的荒漠戰爭,你,凱瑟爾·璨星,怎麼還敢嫌我們兵力少?嫌我們的軍隊不如五年前壯盛!嫌我們連騎兵都湊不夠五個衝鋒隊!”
“你以為我恨的人是你?你以為我恨你沒有娶我的妹妹?恨你辜負了她,讓她成為了終身不嫁的祭祀?”
“不!”
“我恨的是璨星!是你們這個該死的家族!”
“一切的災難,都是你那個有妄想症的白癡父親,是你那個把無禮當幽默的叔叔,是你那個心思陰沉的王長兄,是你那些自以為是、目中無人又一無是處的兄弟們,是你這個生來就流著帝國暴君血液的,至高國王的錯!”
“是這個,總是跟災禍搞在一起的璨星家族,為星辰帶來血色之年,帶來這樣的地獄!”
災禍?
跟災禍……搞在一起?
泰爾斯悚然一驚,下意識看向身邊的基爾伯特。
但後者隻是緊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你以為自己是某種悲情君主?隻剩一人的璨星王室?不!”瓦爾瘋狂地咆哮道:“你從來在乎的,就隻有你自己,你的意誌,你的世界!你以為,自己走到今天都是為什麼?你們在血色之年的一切,都是你們咎由自取!”
“就跟你那該死的父親一樣,你和他,都知道自己的選擇會帶來什麼,但你們從來都不在乎!”
“你從來就沒有了解過自己的封屬,沒有關心過自己的臣民,沒有在意過身邊的人——鐵腕王!他們這樣叫你的時候,不覺得諷刺嗎——你哪裡是鐵腕,根本就是冷血!”
情緒達到頂點的瓦爾,淒然絕望地咆哮著:
“薩裡頓和詭影之盾,為什麼不把你們一次殺光呢!”
“如果不是你們把那怪物帶回來……”
國王猛地睜眼,斷喝出聲:
“夠了!”
凱瑟爾神情激動,怒斥著亞倫德:
“瓦!”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蠢,一樣笨,一樣偏激固執!”
凱瑟爾死死盯著瓦爾,眼中複雜莫名。
“你隻相信你願意相信的事情。”
“你就像塊愚蠢的鈍木頭,無知得可笑。”
瓦爾喘著氣,怔怔地看著國王。
“衛兵,”國王頹然地坐下,疲憊地道:“把亞倫德公爵押去地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