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鋼鐵交擊間,他倒退兩步,狼狽卻及時地擋開這記致命的突襲!
刑罰騎士喘著粗氣,雙目通紅地看著眼前執劍顫抖,同樣情緒激動的小巴尼。
不。
泰爾斯皺起眉頭。
不能讓局勢這樣發展下去——他們之間的仇恨和憤怒會淹沒理智。
何況……
他還有想知道的事情。
想到這裡,泰爾斯突然開口:“薩克埃爾!”
“你‘必須’什麼?”
王子的插話讓小巴尼的劍刃一頓。
納基忍不住回望了他一眼。
泰爾斯無視著他人的目光,自顧自地開口。
“你究竟有什麼‘必須’要背叛的理由?”
要讓薩克埃爾開口……現在,趁著他情緒不穩,精神不定,這是唯一的機會。
隻聽泰爾斯寒聲道:
“讓你‘必須’那麼做?”
“是因為‘斷龍者’?因為那把讓雙皇忌憚的武器嗎?”
早在方才衛隊囚犯們質問的時候,泰爾斯已然對他們的問題隱隱有感。
血色之年。
長久以來,這片昔日的曆史都像陰霾一樣籠罩在泰爾斯的人生上空,似乎冥冥中有一條線,遙遙牽製著他的命運。
每時每刻,都帶給他孤舟渡海般沉浮漂泊、伶仃失控的恐慌與恐懼。
於是乎,不知從何而起,一種對血色之年真相迫不及待的渴望和衝動就油然而生。
它們如潮水一般湧來,不可抵擋地攫取住泰爾斯的大腦,讓他心如火焚。
血色之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璨星王室諸人的身死,意味著什麼?
跟斷龍者,跟淨世之鋒,跟災禍……
跟那時候還未出生的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斷龍者……
薩克埃爾聞言似乎想起了什麼,但他隻是癡癡地看著泰爾斯,卻不答話。
泰爾斯見狀,隻能咬牙回憶起初見薩克埃爾的場景。
這是唯一的機會。
挖出真相的機會!
“還記得那些帶著蛆蟲和蒼蠅的腐爛臉皮嗎,薩克埃爾!”泰爾斯冷冷道。
臉皮?
這句話很莫名其妙。
但小巴尼卻驚訝地看到:聽見對方的話後,鋼鐵般的薩克埃爾突然搖晃了一下!
那一瞬,刑罰騎士渾身顫抖,冷汗淋漓。
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泰爾斯。
泰爾斯壓下心中的不忍,繼續從‘另一個世界’裡加料:
“對,想想吧,還有無數插在矛尖上,布滿地麵的頭顱們,想想它們在每一個夜晚裡對你說過的話。”
泰爾斯加快語速,隻希望對方儘快服軟:
“那是被你害死的衛隊兄弟們嗎?”
在大家難以置信的眼神下,隨著泰爾斯的話,可怕的刑罰騎士仿佛回到了噩夢中,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滿麵驚恐和畏懼地盯著漆黑的虛空。
除了塞米爾之外,第一次見到薩克埃爾這樣子的人都嚇了一跳。
“以及掛滿了整個天花板,拉長舌頭,翻開白眼,在你的頭上不斷搖晃的吊屍……還有無時無刻,不曾止息的嬰兒啼泣,所有這些,你都見到、聽到了嗎?”
“當啷!”
薩克埃爾的斧頭跌落地麵。
眾人詫異地看見:他雙手抱頭,臉色鐵青,跪地急喘。
“告訴我,薩克埃爾,十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泰爾斯硬著頭皮揚聲道:
“讓你必須背棄先王的信任,必須屠戮璨星的血脈,必須害死自己的同僚,必須犧牲無辜的鮮血,必須玷汙自己的榮譽,來感受這種每日每夜麵對著這些臉皮、頭顱、吊屍和無邊嬰泣的可怕日子?”
下一刻,薩克埃爾似乎再也受不了了,他狠狠捂著腦袋,痛吼出聲:
“啊啊啊!”
所有人都驚了一跳。
“你們不明白!”
薩克埃爾放下右手,痛苦地捶打著地麵:
“我必須這麼做……”
他扭曲著臉龐,看著虛空的眼神儘是恐慌:“必須這麼做!”
泰爾斯握緊拳頭,不顧快繩的阻攔,果斷踏前一步:
“為什麼?”
王子怒喝道:
“為什麼,為什麼,薩克埃爾?為什麼背叛?”
他大聲疾呼:
“身為最後的璨星血脈,以故去的璨星們的名義,泰爾斯·璨星在此命令你——告訴我!”
泰爾斯有些激動,他的聲音回蕩在四周。
前王室衛隊的眾人們齊齊訝然,用少見的眼神重新開始打量這位陌生的少年。
苔邇絲·璨星。
聽見熟悉的姓氏,近乎精神崩潰的薩克埃爾劇烈顫抖著,呆怔地抬起頭,望著泰爾斯。
他的眼神無助而落寞,讓泰爾斯滿心難受。
但少年的策略似乎起了效果。
“我必須這麼做,”隻聽薩克埃爾癡癡地開口:
“是因為先王艾迪。”
這個瞬間,包括王室衛隊和泰爾斯、快繩在內,在場的諸人齊齊一愣。
什麼?
“先王?”
先王……
艾迪二世?
大吃一驚的泰爾斯感覺自己抓到了什麼,試探著追問:
“你的所作所為……是先王對你下了命令?”
薩克埃爾又是狠狠一抖。
“不,因為先王……”
隻見他失神落魄地搖頭:
“因為先王早就不是先王了……”
泰爾斯又怔了一下。
這句話依舊迷惑重重,令人百思不解。
“什麼意思?”
小巴尼狐疑地看著狀態明顯不正常的薩克埃爾:
“你在說什麼瘋話?”
幾秒鐘過去,薩克埃爾的喘息慢慢收斂,他眼裡的痛苦和瘋狂也緩緩恢複。
經曆了剛剛暴風驟雨般的瘋狂,薩克埃爾略有吃力地站起身來,搖了搖腦袋,恢複平靜。
清醒過來的刑罰騎士首先愣了一下。
很快,薩克埃爾眼神複雜地看向泰爾斯:
“你……”
從他的表情看,他似乎意識到自己剛剛說過什麼了。
但泰爾斯沒有示弱的打算。
王子做了個深呼吸,繼續道:
“你是什麼意思,薩克埃爾?先王為什麼不是先王了?”
薩克埃爾幽幽地望著泰爾斯。
不知不覺,那個前一刻還尷尬地站在衛隊囚犯裡的少年,已經從人質變成了被保護者。
薩克埃爾閉上眼睛,最終歎了一口氣。
到底,是個璨星啊。
就像他們一樣。
他輕笑一聲,似乎在心底裡放下了什麼。
承受著眾人懷疑和警惕的目光,薩克埃爾睜開眼睛,悠悠開口:
“如你們所知,娜塔莉王後難產去世後,專情的艾迪陛下獨身多年。”
“直到那一天。”
聽著星辰老人們才知道的陳年故事,泰爾斯一時沒反應過來。
倒是小巴尼微微蹙眉:
“那一天?”
薩克埃爾冷笑一聲,卻頗有些苦澀:“那一天。”
“那一天,艾迪陛下在宮外遇到了一位多年未見的故友。”
故友?
泰爾斯依舊一臉疑問,但有些前王室衛隊的人已經臉色一變。
刑罰騎士目色沉痛,回憶著難以忘懷的過去:
“陛下不顧重臣與殿下們的反對,執意要把那位女士接進複興宮,娶她作自己的新王後。”
站在泰爾斯身前的塔爾丁反應過來,眼睛倏然睜大:
“你說的是……”
薩克埃爾無聲地點了點頭。
他枯燥的嗓音回蕩在淒冷而昏暗的地下,充滿了破敗與滄桑感。
“就這樣,在一場無比倉促又飽含爭議的婚禮後,我們迎來了複興宮的新女主人,艾迪陛下的第二任王後。”
“新王後?菲奧莎王後?”小巴尼沉吟著,回憶著。
菲奧莎?
為什麼從來沒有聽過?
這個陌生的名字讓泰爾斯一陣不解,他望向快繩,後者也是一臉“她是誰”的表情。
奇怪。
泰爾斯很清楚地記得,六年前,他並未在璨星王室的墓室內看到過這個名字。
聽到這裡,塞米爾忍不住打斷:
“這跟她有什麼關係?”
薩克埃爾撿起自己的斧頭,轉身瞥了塞米爾一眼,嘲諷也似地重複一遍:
“跟她有什麼關係?”
那個瞬間,刑罰騎士的表情突然嚴厲起來。
“她就是一切厄運的發端,”他的嗓音讓人不寒而栗,帶著秋霜的肅殺感:
“可無論是老隊長還是大巴尼,就連漢森勳爵都沒注意到。”
小巴尼和貝萊蒂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心中升起不祥的感覺。
薩克埃爾說著說著,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裡:
“但我該注意到的,身為掌管傳承典籍的衛隊守望人……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該注意到的。”
他慢慢握緊手裡的武器,繃緊臉頰:
“我應該警告他的,我應該勸諫他的。”
“但是我失職了。”
騎士流露出不甘的憤懣和痛苦。
泰爾斯心中的忐忑感越來越重:
“什麼意思?你注意到了什麼?”
薩克埃爾沒有馬上回答。
他幽幽地抬起目光,盯了泰爾斯一眼,讓後者越發緊張。
“某一天,在王室衛隊那浩如煙海的傳承卷軸裡,在很偶然的情況下,我找到了。”
不知不覺中,在場的所有人都屏氣凝視。
等待著刑罰騎士的回答。
薩克埃爾緊緊盯著泰爾斯,整整三秒。
“我發現,我們那位備受質疑的王後陛下,艾迪陛下的第二任妻子,她根本不叫什麼‘菲奧莎’,更不是璨星家譜裡記載的,某個所謂的沒落貴族後裔。”
薩克埃爾的枯燥的嗓音重新響起,卻充滿了憎恨和怒火:
“事實上,她活過的歲月比我們王室衛隊的所有人加起來還長……”
“早在千年前,在帝國還未坍塌的歲月裡,她就以擅長操弄人心,製造幻景而著稱於世。”
那一秒,旁聽者們紛紛動容。
什麼?
千年前?
操弄人心?
泰爾斯愣住了。
隻聽刑罰騎士帶著深深的忌憚和莫名的敬畏,嘶聲道:
“而至少六百年前,星辰的先祖們曾用另一個名字來稱呼她。”
“一個我隻能在上古卷軸裡找到的禁忌之名。”
禁忌之名?
一瞬間,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了。
下一秒,薩克埃爾猙獰地咬出那個讓許多人為之色變的名字:
“感官魔能師。”
“芙萊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