訝異的泰爾斯注意到,此刻的納基很不正常。
他一反初見時的幽默和樂觀,顯得臉色慘白,目光灰暗。
就像變了一個人。
小巴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什麼?”
納基大力深吸一口氣,眉毛聳動,臉頰抽搐,像是在與什麼東西做著鬥爭,說出來的話既不連貫,也無邏輯:
“對不起!大家!”
隻見他喊破了音,劍尖顫抖著指著每一個人:
“但我不能讓你們,尤其不能讓巴尼……上去。”
這番變故讓王室衛隊的其餘人目瞪口呆。
塞米爾的眉頭緊鎖著,塔爾丁跟奈憂心不已地對視一眼,布裡的嗚嗚聲越發急躁,坎農仿佛見了鬼,貝萊蒂則咬緊牙關。
“納基……你到底怎麼了?又犯病了?”塔爾丁竭力收緊語氣裡的緊張,試探著問道。
犯病?
泰爾斯心中一緊。
納基看著緊張的塔爾丁,先是從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悔恨。
一秒後,他抽動的臉頰彎開弧度,蹊蹺地笑了:
“哈哈,也許吧,但我想我是……我是再也受不了了吧。”
受不了了?
看著極不正常的納基,衛隊的眾人一時嘩然。
貝萊蒂想要悄悄靠近他,卻被納基抖動的劍尖逼退。
“納基,發生什麼了?”奈陰沉著臉問道。
納基又哆嗦了一下,他盯了手裡的鑰匙一眼,又看向巴尼。
“發生什麼了?發生什麼了?”
他抬起頭,露出一個難看而痛苦的微笑:
“我隻是,我不能,我不能讓巴尼這個蠢貨出去搞砸一切……明明一切都很好……”
“我不能讓他就這樣上去……去做他所說的一切。”
“無論是為了活著的人,還是死去的人。”
小巴尼聞言,臉色鐵青地看著他。
泰爾斯依舊震驚地看著眼前的納基。
這個在救援中,最先來到他眼前的前衛隊成員。
明明前一刻,他還很正常不是嗎?他還在跟巴尼爭辯著複仇還是放手的事情,可為什麼現在……
“納基?”
按照之前安撫薩克埃爾的經驗,泰爾斯把長劍交給快繩,小心翼翼地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溫和地道:
“聽我說,冷靜,好麼?所以你看到什麼了……”
但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納基就又是一顫,猛地把頭轉向泰爾斯!
“殿下,為什麼?”納基的麵容扭曲,這句話帶著輕微的哭腔。
泰爾斯愣住了。
他的眼前,納基正用一副他難以想象的表情看著他。
就像……苦苦哀求著救贖的信徒。
又像……對生命失望的無力凡人。
眼裡儘是絕望和矛盾。
這讓他不明白。
“什麼為什麼?”泰爾斯下意識地反問道。
納基明明一臉絕望,卻強迫著自己笑了一聲,淒苦地道:
“我們明明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在這個絕望的地獄裡走完餘生,默默死去……”
他的聲音越來越嘶啞,帶著撕破嗓子的氣音: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你就非要殘酷、冷漠出現在這裡,出現在這個地獄中呢?”
“殿下!”
“為什麼你要來到我們麵前!”
納基越說越激動,劍尖不斷抖動,貝萊蒂不得不把泰爾斯向後拉了一點。
“為什麼要再次把我們……送回這個不堪回首、無比醜陋的人間?”
泰爾斯呆怔地望著他。
為什麼?
他在說什麼?
“納基!”
經曆了震驚和疑惑的小巴尼終於忍不住了,他的不耐統統轉化為怒火:
“把鑰匙交出來——彆忘了,我們時間緊迫,身負重任!”
小巴尼雙眼冒火,咬牙道:
“不管你在發什麼瘋,但十八年來我們站在這裡,不隻是為自己,不隻是為自己的感受而活!”
“如果你尚存著一絲對逝者和手足們的敬意……”
但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夠了,奎爾·狗娘養的·巴尼!”
一直以來對首席先鋒官巴尼顯得畏懼而順服的納基,卻在下一刻猛地爆發!
納基情緒激動,歇斯底裡地吼了回去:
“你這個沒種的混蛋!該死的偏執狂!最殘忍無道的殺人凶手!”
小巴尼頓時為之一滯。
殺人……
凶手?
一瞬間,堅毅果敢的先鋒官也心亂如麻。
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下,納基神色猙獰,動作掙紮。
“十八年了……”
他抬起劍刃,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句話:
“我受夠了你的自以為是和自作聰明……”
納基狠狠盯著震驚的巴尼,劍刃直指對方:
“受夠了你沒日沒夜、喋喋不休的說教與宣言……”
納基猛吸一口氣,仿佛要把所有不堪和憤懣全部抒發出來似的,大聲咆哮道:
“受夠了你那副堅毅不屈負重前行的楷模模樣!”
納基紅著眼眶,噙滿淚水,粗聲呼吸,似在啜泣,又似在發怒。
衛隊的眾人似乎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個模樣的納基,人人都措手不及。
但是看著這樣的他,泰爾斯卻從心底裡生出疑惑。
不對。
獄河之罪湧上腦部。
泰爾斯開始強迫自己回想。
回想那些不正常的事情。
從他來到白骨之牢。
所有的因素,所有的事情,所有的邏輯……
不對。
從見到薩克埃爾開始,納基的態度就很不對……
不。
不僅僅是那裡。
更早。
更早一點!
“納基。”
就在此時,泰爾斯呆怔地發聲了:
“那首歌。”
納基痛苦掙紮的表情為之一滯:
“什麼?”
他的雙肩猛烈顫抖,臉龐急劇變化,呼吸毫無章法。
泰爾斯想起來了。
他終於想到哪裡不對了。
在眾人麵前,少年恍惚地呼吸著,一字一句道出自己的猜測:
“剛剛薩克埃爾說,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而一切厄運,也都從他沒能勸諫住年老的先王艾迪,阻止他迎娶那位名為昔年故友,實為魔能師的菲奧莎王後開始……”
納基聞言一顫!
“但是……”
泰爾斯的嗓音也在微微發抖,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但是那首歌,”泰爾斯呆呆地看著他:
“但我們隔著牢房初次見麵時,那首你唱來安撫坎農的歌……”
小巴尼、塞米爾、貝萊蒂……其他人紛紛皺眉。
“那不是巧合,對麼?”
那一刻,仿佛有人按住了空氣,納基的呼吸瞬間平緩下來。
幾秒鐘的時間裡,納基的表情由絕望痛苦變成淒傷釋然。
他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滑落。
下一秒,納基艱難地扯起了嘴角。
“您很敏銳,殿下。”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前,隻見納基流著眼淚,淒然輕笑道:
“不。”
“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