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等待_王國血脈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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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等待(1 / 2)

一周的時間,泰爾斯公爵在星湖堡安頓下來,然而王國繼承人的課程卻不能落下泰爾斯深深歎息)。

“語言本身,就是一位稱職的史官,它記述了過去的曆史。”

博納大學士儘職儘責,儘管年事已高,但仍然堅持每周來星湖堡一次,為泰爾斯教授文法課,這讓公爵殿下非常過意不去——尤其他知道,此時此刻,從永星城到星湖堡,最大的阻力和障礙,可遠遠不止是城鄉的距離。

“遠古帝國語盛行的時代,帝國盛世太平,五穀豐登,農業生產在語言的構成裡占了極大的篇幅,您看,光是這個小小的紡織屋,從織機到繞線,裡頭就衍生出許多後世常用的詞彙,其中若乾,我們初看之下,根本不會想到與農牧紡織有關……”

幸好,老學士走出城市,反倒精神許多,經常一時興起帶著泰爾斯走進附近的田間或莊戶,隨手一指就是現成的教材。

“追尋,公爵殿下,追尋言語和文字背後的源流與曆史,能讓你更快地掌握使用它們的訣竅,”博納學士感慨道,“相信我,這會很有趣,讓您看透所謂表達的真相。”

在博納學士首先作出了學術不為政治動搖的榜樣之後,其他的老師們也深受鼓舞,逐步恢複正常,趕來城堡上課,其中不少人為能參訪星湖堡而興致勃勃,甚至還有人主動留下來過夜的。

“生產與生活是數學的來源!到了星湖堡,我們更能一心一意,心無旁騖地研究數學的奧妙!”

數學課上,胡裡奧學士望著窗外碧藍澄澈的星湖,眼裡簡直要笑出花來。

但泰爾斯知道,學士真正不適應的是閔迪思廳那種正式森嚴的氛圍,反倒在鄉野郊外的星湖堡,他更加自在自得。

隻是卻苦了泰爾斯。

“正好,我們上回講到,在航海業中,船長們往往需要大量繁複的乘除計算來確定方向方位與時間的關係,這就涉及到一個問題,我們要如何把繁雜不儘的乘除運算,簡化成方便易懂的加減運算呢?古代有一位智者留下了天才的主意,如果我們可以把乘冪的冪次單獨導出,作為運算的對象……”

王子再也耐受不住,一巴掌拍上桌麵:

“正好,胡裡奧學士!我有很大很大很大的數學疑問!”

胡裡奧麵色一變,他收起炭筆,正襟危坐:

“是?”

泰爾斯勾了勾手,羅爾夫立刻抱著一遝冊子走來。

“這些賬冊是昆廷男爵給我的,記載了星湖堡目前的人口、土地、產出和租稅概況,數字繁雜,在這些日子裡讓我焦頭爛額,寢食難安,”泰爾斯執起愣住了的)胡裡奧的手,真誠地把其中一冊田莊地圖交到他手裡,“而我迫切需要一位賢才,來為我檢查、歸納、彙總和解答……”

胡裡奧瞪大眼睛:“不,殿下,我是您的老師,我是來給您上課的……”

但泰爾斯無比真摯:

“不,胡裡奧,你不僅僅是我的老師,還是此時此刻,我城堡裡最懂數字和計算,距離數字的奧妙與訣竅最近的人——我相信,你能幫助星湖堡的人民。”

胡裡奧有些感動:“額,謝謝您的賞識。我也許可以幫忙一二,但是不能壓縮給您上課的時間,畢竟這事關王國繼承人的課程學習,能力培養……”

“這些賬冊記錄事關我屬下子民的幸福安康,同樣是我的正業,”泰爾斯歎息道,“看看這片絕美的土地,你舍得讓這上麵的人們忍饑挨餓嗎?您覺得,作為星湖公爵,我是該首先考量自己的能力素質,還是王國百姓的幸福安康?”

“您說得有道理,我也很佩服殿下您的無私抱負,但還是不行……”

“我給你額外漲薪,兩倍。”

“殿下您真是愛民如子,我們這就開始?”

“但是要賒賬。”

“什麼?殿下,誒,等等,您不會是為了減少數學課的時間,甚至逃課吧……”

“怎麼會呢。對了,這是您之前推薦的那本《異星記》,裡麵關於海曼王子被獻祭的故事很有趣……”

“不是,我什麼時候推薦您……不對,這可是禁書!您是從哪找到的?”

“落日神殿的禁藏。對了,我還找到了這個,聖利雪主教的《拱海城悟道集》全本。”

“什麼?聖利雪的《悟道集》全本?殿下,能讓我看——等等,禁藏?不,你是怎麼借出來的?”

“確切地說,我沒借。那您幫我看看這些田地賬冊?”

“我不能,現在是上課時間!沒借?那您是怎麼拿到的?”

“可惜了,看守禁書的小修女每年都要清點一次庫藏,算算時間,我下個月就要把《悟道集》還回去了。嘖嘖,可惜啊。我們接著上課吧,學士。學士?胡裡奧學士?您怎麼了?”

“嗚嗚,殿下,嗚嗚,我懂了,您把賬冊給我吧,我這就看……”

相比之下,同樣搬到鄉野田間的神學課,也展現出了另外一麵。

“沒關係,這沒什麼,落日不會為此懲罰你的,相反,落日寬容慈愛,她會憐憫你的不幸……隻是不要再篤信那個名字了,與其寄望外物,不如相信自己的雙手,也能豐衣足食。”

梅根祭祀溫聲安慰著一位被五花大綁,正瑟瑟發抖的農民——後者被田莊裡的管家舉報,說他大半夜揮舞著一根火把跪伏在田間,一邊割開一頭羊的脖子,一邊念叨某個不認識的神秘名字,祈禱著風調雨順,田地多產。

這倒是讓懷亞頗為不忿。

“您就這麼讓他走了?即便他迷信異端,不敬落日?”

侍從官憤憤不平地望著向那位嚇得魂不附體,在妻兒攙扶下回家的農夫。

“神殿已經調查清楚了,”梅根做著祈禱式,頭也不回,“那不是異端,隻是某種存在許久的民間信仰,在崖地尤受歡迎,而那個可憐的農夫,恰恰是小時候從崖地搬來的。”

懷亞看了泰爾斯一眼:

“所以?”

梅根祭祀做完了祈禱,回過頭來,語氣裡既有教誨也有責備。

“我們的曆史不是斷裂的,親愛的卡索侍從官。”

“便是落日女神,也得在明神與聖日的光輝之後閃耀,也許曦日還要分走一部分。”

梅根看向田莊裡來來往往忙碌不休的農人匠工:

“看看他們,他們祖祖輩輩都被束縛在這片大地上,農牧耕織,從明神時代就是如此。”

“所以在田野鄉間,古神與舊信,甚至迷信與異端崇拜自然代代相傳,難以離開。但這不是他們的錯,他們也並非不敬,隻是習慣,隻是無知,隻是懵懂,但絕非犯罪。”

梅根展露笑容: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秉慈善之心,寬容之量,不懈講道,堅持教化。”

她身後的修女妮婭滿臉認同與崇拜。

“好吧,我不是為難那個農夫,隻是……”

懷亞看向泰爾斯:

“前幾天,殿下因為懷疑了一句經典,就被您一通訓斥,罰抄罰背,毫不寬容,而他們在田間作法信異,卻被您溫言撫慰,網開一麵。”

“這似乎不太公平?”

梅根抬起頭,望向西垂的落日。

“公平。”

“什麼是公平,卡索侍從官?”

“是王子與你犯法,我卻施予你們一模一樣的態度、懲罰與代價嗎?”

“即使你與他能承受的代價,體量完全不同?”

懷亞一愣。

老祭祀看向泰爾斯和懷亞,表情嚴厲:

“記得,我的懷亞·卡索,以神之名,永遠記得。”

“你應對強者嚴厲,對弱者寬憫。”

“你應待富人吝嗇,待窮人慷慨。”

“你應對商人冷酷,對農夫仁慈。”

“待權貴不假辭色,予平民溫聲細語。”

“警惕披甲執劍者,寬待掌鋤推犁人。”

懷亞聞言,不由得把袒露在外的寶劍重新塞回衣擺下。

“要讓天平穩固持衡,便需把遊碼移向更輕一端。”

梅根盯著懷亞:

“這是落日女神借先知莫哈薩的臨終之口,贈予複興王的至高誨言。”

泰爾斯聽完這段話,正色行禮:

“謝謝您,我會記得這段教誨。”

懷亞沉默了一會兒,也跟著公爵行禮。

梅根祭祀嚴厲的眼神從懷亞身上離開,轉向泰爾斯:

“很好,但我更希望,你不僅僅隻是記住它。”

王子一頓:“那,對信徒和真正的異端呢?”

梅根笑了:

“我是有答案。但我不覺得你會喜歡。”

兩周的時間過去,星湖堡越來越乾淨整潔相對而言),解決了溫飽,大家的生活也逐漸步入正軌。

泰爾斯有條不紊地學習他的課業:

他開始掌握通用精靈語的閱讀、書寫、念頌、吟唱;他能熟練記誦《落日教經》也許還有些其他禁書裡)的段落和典故;清晰了解多虧了胡裡奧學士)這片封地上不同的土地、人口、產出;他能在地圖上準確地找到龍吻地的長吟城,荊棘地的古典三都,鋼之城的列王廳,迷海三國的八大主城,康瑪斯的四大勢力與十六城邦,以及西陸七海的位置;他能從源遠流長,支脈眾多的璨星家譜裡找到他們與王國各段曆史的交彙點……

而新官上任的星湖公爵,也因為施政溫和甩手不管),不加賦稅胸無大誌),自由放任存在感零)的態度,很快在封地和鄉間迎來了不錯的名聲。

但這卻讓某些人頗有微詞。

“這就完了?”

某天的武藝課上,馬略斯臨時有事被召往王都,負責陪練的d.d就鬆懈下來,在“伐木場”裡向王子抱怨道:“我還以為,以您的魄力,智慧和知識,您會在星湖堡做點……不一樣的事?”

泰爾斯舉著木劍,一邊與懷亞過招,一邊回答:

“很好,懷亞,我喜歡這招——不一樣的事,比如?”

d.d彈了彈自己的衣甲,百無聊賴:

“我不知道,改革,改良,創新,進步?就像一些騎士詩裡說的那樣,一個眼界高遠的騎士得到了自己的封地,轟轟烈烈地頒布新政一掃沉屙,積累土地軍隊糧食,最終成就一方發達與先進的國度,橫掃天下,創造曆史?”

泰爾斯笑了。

“改革,改良,創新,進步。”

他翻手一劍,格開懷亞的進攻。

“很好,殿下,”侍從官難言驚訝,“比起在龍霄城,您進步多了,連終結之力都練出來了。”

“熟能生巧。”泰爾斯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左手腕,露出一個虛假的微笑。

他把木劍拋給懷亞,準備休息,同時回答多伊爾的問題:

“並非是我不想帶來改變,d.d,隻是……”

泰爾斯沉默一陣。

“你們知道,這片田地裡有多少種農民與工人,他們的性質分類何以區分,來源如何家鄉何在,家中人口若乾,牲畜幾口農具幾何,分屬多少片不同的土地田莊,每天的生活作息如何,幾點上工幾點放工,一年的勞作任務若乾,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工作有何分彆,他們又是如何相互配合,各自分工卻井井有條地產出多少種作物和產品,其中又有幾樣物事自給自足,哪些產品拿去集市交換,又該對誰負責向誰彙報,以怎樣的比例和規則上繳金錢或實物,與什麼樣的朋友接觸最多,勞作之外又以什麼作為娛樂休閒,進餐果腹又用什麼作為主食,休息之時有什麼喜好和話題,假日節慶是如何打發渡過,何以處理家中的信仰、婚姻、社交、病痛、葬禮?”

這話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捧著衣物和毛巾上來的哥洛佛和一旁練劍的保羅同時頓住了。

d.d聽完了這一長串,傻傻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泰爾斯露出笑容:

“很好,因為我也不知道。”

王子回頭歎息:

“但這些人,他們生在這裡,活在這裡,死在這裡,幾百上千年,比誰都要了解這片土地,我憑什麼以為,一個初來乍到從天而降,十指不沾泥的所謂星湖公爵,就能擁有比他們更多更深更專業,更適應本地生態的智慧與知識,去指導他們該如何更好地過活?”

“我不是莫哈薩弟兄,d.d,不是從天而降的先知——那職業隻在落日教經裡有,而我還沒那麼傲慢,傲慢到能看透曆史,從而給渾濁世間指清‘未來’的方向。”

泰爾斯回過神來,拍了拍多伊爾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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