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顯的停頓後，沙加才笑了笑，沒有接這個話題，而是道：“你相信因果論嗎？”
徐獲比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種因得果，我們每時每刻看到的事物可能是因，也可能是果，果有苦果，但吃著苦果的人未必真的可憐，也有可能是他們種下了惡因。”沙加坐在對麵，平靜地述說著，“026區的環境一向如此惡劣，進化開始後也沒發生改變，那些在外區可以吃人變異植物在這裡愣是芽都出不來，不過從來共患難易，共富貴難。”
“01聚集地從前守望相助，用容器盛接酸雨來艱難度日，所以即使在那種環境下，還是有新的城市建立起來，但人口越多，資源越少，勢必要犧牲部分人。”
“於是有人提出斷絕邊緣城市資源，讓那些人口少的地方自生自滅。”
“這個提議大部分城市都通過了，因為各個城市的資源是共通的，多的照顧少的，有的照顧沒的，每個人負擔都很重。”
“但也有不同意的，因為今天放棄了最弱小的人，明天又要放棄誰，這不過是掩耳盜鈴而已，重要的是解決資源問題，而不是減少使用資源的人。”
“當時的中心城遠沒有現在規模，隻是個中等城市，因為強烈反對棄城提議被其他城市排擠，斷絕了資源來往，又在一次罕見的無雨季成了其他城市瓜分的蛋糕。”
“死在當時襲城之戰中的普通人多達總人口的三分之一，如果不是市長力挽狂瀾，中心城早就從地圖上消失了。”
“後來隨著采水設備的購置，中心城的情況才慢慢好轉，逐漸在01聚集地中拔尖。”
“但這個時候，圍攻過中心城的人又出來了，他們要求平分水源，遭到拒絕後發起了不下百次暗殺，其中包括二十三次在采水設備中下毒……”
“有惡因才有惡果，”沙加道：“01聚集地的人不過是在自食惡果。”
沙加明白像徐獲這樣的人不可能對026區有所圖，他能跑這一趟的唯一原因無非是其他城市說服他代為出頭。
“徐先生，你是個好人，但不要被人利用。”
“可憐的人，不一定真的可憐。”
徐獲這時微微偏了偏頭，視線穿過建築牆麵看向外麵乾淨整潔的街道，忽而道：“中心城被襲擊是什麼時候的事？”
“二十年前。”沙加回答，“二十年，一代人都還沒過去。”
“是所有城市都參與了圍攻嗎？”徐獲又問。
“不是，不過沒有參與的城市都得到了優待。”沙加篤定地道。
“貧民窟那邊是怎麼回事？”徐獲頓了頓，“說是每隔幾年都要送一批人過去。”
提到這個，沙加不免嘲諷一笑，“有人破罐子破摔想把多出來的人口送進中心城，剛開始我們是接納了一些人，但沒想到有玩家混在裡麵。後來他們無計可施才隻好作罷。”
徐獲點點頭，“如你所說，那的確是他們罪有應得。”
沙加神情肉眼可見地放鬆，“真的沒想到我們還有再見的一天，不如留在中心城玩幾天，這裡雖然比不上外麵，但也不如外區那麼危險。”
“另外貧民窟的人的確可憐，不過光是給他們送水治標不治本，這樣吧，回頭中心城會把合作的城市找來開會，如果誰願意接收那些人，中心城可以減免這部分人的用水費，再給城市優惠。”
這算是賣了徐獲一個麵子，免得他白跑一趟。
談話進行到這裡，雙方還是比較滿意的，先前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完全消失，沙加上前友好地和徐獲握手，“你和在海上大世界的時候一樣，完全沒變，那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很想交你這個朋友，不過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徐知。”徐獲握住他的手。
兩人談妥便準備離開，沙加讓紀敏章準備好車子，他要把朋友介紹給市長。
作為中心城的超級進化者，沙加地位超然，紀敏章頗有微詞但還是按照他說的話去做了，但經過大江和康淼二人身側時卻說了句：“可惜你們找來的幫手，現在是中心城的朋友了。”
驚疑不定的兩人在看到和沙加說笑著走出來的徐獲時徹底變了臉色，一時間甚至不敢上前搭話。
“這兩位……是哪城的人？”沙加掃了他們一眼。
大江與康淼不敢說話，徐獲道：“貧民窟的玩家，跟我一塊兒來的。”
沙加看破不說破，讓人招待他們去吃飯，並道：“貧民窟的事已經解決了。”
看兩人站在原地不動，徐獲微微頷首，“你們去吧，沒有問題。”
大江想問什麼卻被康淼拉住，沙加並不在意兩人，催促著徐獲上車。
路上兩人談到了超級進化，沙加很是好奇他怎麼做到的進步神速，而且還是雙向超級進化。
“不如切磋一下？”徐獲提議。
沙加意動，但同車的紀敏章輕咳一聲，“快到了。”
“這個回頭再說吧。”沙加回過頭來，“市長上了年紀脾氣有點古怪，你多多擔待。”
剛才沙加提到市長力挽狂瀾改變了中心城被滅城的命運，徐獲還以為對方就是其他人說的那個b級玩家，沒想到卻是一位坐在輪椅上麵容十分蒼老的老人。
“市長，我帶了一位朋友來見你。”沙加走過去，蹲身仰頭和他說話，並道：“他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在副本中碰到的那個和我一樣的精神向超級進化者，不過他比我更有天分。”
老人沒有反應，徐獲看著他緩慢起伏的胸膛，呼吸也跟著慢了下去。
順著老人的視線看向落地窗外，外麵風勢漸大，將顏色發黑的雨點吹到乾淨的玻璃上，拉成一條條長線。
玻璃窗上的黑色雨線一道道增加，徐獲看得有點出神，漸漸的連沙加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起來，片刻後他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和老人一樣保持著向外看的姿勢。
不知過了多久，沙加終於站了起來，他看了眼出神的徐獲，對門外的紀敏章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