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寒山忽然傳來一記鐘聲。
四野的風停了。
老樹搖曳了起來,枯葉泥沙之下,無數道如觸手般的根藤穿沙過葉,從崖底蔓延上來,朝著少女的方向恣意爬去,就像是無數隻惡魔貪婪的手,帶著邪惡嗜血的恐怖氣息。
少女感應到了什麼,又仿佛什麼都未察覺。
因為她纖細的後背離開了參天枯萎的老樹,邁著輕快的步伐,像一陣風,毫無防備地來到崖邊。
她年紀不大,十分纖細嬌小,看起來孱弱又無害,她揚起那張稚美蒼白的小臉,微熹的光霧落在她的臉上,讓她的容顏變得更加清晰美麗,如墨筆描繪的眉眼隱隱透著某種神秘的韻味。
連晨光也無法照亮的深淵絕崖,無數泛著死亡之意的漆黑根藤如無邊無際的觸須朝她傾蓋顫來。
鋪天蓋地的血腥氣息迎麵而來,在某隻染著殘色殷紅的藤枝間,卻又沾著一抹未散的淡香。
少女捕捉到了什麼,她緩緩閉上眼眸,唇角勾起一抹驚喜的笑意:“好香啊。”
寧靜而絕望的一幕裡,遠方荒宅裡的那棵杏花樹在頃刻間凋零成舞,山間的野花盛放。
裙裾輕擺間,青瓷碰撞的聲音泠泠作響。
在少女盈盈一握的腰際,卻是未佩玉飾瓷器,僅僅隻懸垂著一本古銅嵌銀的古書。
古書很小且厚,看起來很有質感。
就是這樣一本並未開封的古書,卻是傳來青瓷玉碎的聲音。
少女身前的萬千根藤仿佛被抽乾水分一般,急速枯萎,複而湮滅成灰。
唯有那一根沾染著殷殷血跡的藤蔓獨存,在風中搖曳瑟瑟,頗有幾分被嚇到的可憐意味。
少女睜開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帶著幾分好奇探究之意,看著那根藤蔓,笑道:“你為何能這般香?能帶我去找到這血香的主人嗎?”
那根自深淵崖底而來的藤蔓,咻的一下縮回了深淵之中。
少女側首看著崖畔獨存的枯木老樹,白皙的指尖似是無意義地撫過頸項間光滑的肌膚,動作很輕很細致,就像是在小心撫摸著未愈的傷痕。
她說:“雖然我來得晚了些,可是你也不能將我要找的人拖到下麵去啊,娘親說了,我身子未大好,不許隨意踏足鬼山,你這樣可真是讓我十分頭疼啊。”
老樹顫顫,似在無言辯解。
少女身後出現一本巨大的光影古書,亙沉的書封翻開一頁,一股古樸大氣的力量席卷在雪崖之間,朝著那棵存活了三千年前的老樹籠罩而去。
於是,雪崖間便沒有了老樹相伴。
地麵出現一道巨大的深坑,坑洞延綿到了無儘的黑暗之中,仿佛看不到儘頭。
光影古書緩緩合並,一道樹影消失在了書頁之中,不得召喚,那將永世被封。
少女揚起眉目,低頭看著身下無儘的黑暗深淵,動了動小鼻子似在捕捉空氣中殘餘的那抹氣息,她很開心地舔了舔嘴唇,動作像隻小貓兒般可愛。
“那味道那般的香,娘親不許我隨意進入鬼山,那我便鄭重其事地進去好了。”
理不直氣也壯地說著不將道理的話,她兩隻小手合攏在唇邊,模樣很可愛,也很有禮貌的對著鬼山深淵打著招呼:“我要來了哦。”
餘音消失在了風裡。
穿著黑裙的孱弱小姑娘,自崖邊如一片輕羽般墜下。
無邊夜色融入無際深淵,究竟誰更漆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