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觀海低笑道:“如爾等小人慕生畏死才是苟且,我輩男兒,這叫灑脫,區區邪修,如何能明白。”
尹渡風嘿笑一生:“廢人也好,癱子也罷,反正老子閨女已經都這般大了,說不定還能因禍得福,好閨女見我可憐,便不會想著日夜去遠方流浪了,多在家中陪陪我,也是好極,也是好極!”
蘇觀海一唱一和,也眯起眼睛笑道:“待我們二人老去,展一桌棋,鋪兩碟子小酒,天下事交予身後人,笑看人間浮沉事,閒濁搖扇一壺酒,也是快哉!也是快哉!”
這二人,心一個比一個大,全無半分破綻可言,於彼相中不生憎愛,亦無取舍,不念利益成壞等事,虛融澹泊,便是麵臨生死絕境,也能談笑風生。
成就,功名,在二人眼中宛若鏡花水月,破去散去,也就罷去。
韓演被這兩人無所謂的態度徹底激怒,獰笑道:“你們二人倒是高義,今日坊主的局總不能白白籌劃,既然有活路你們不走,那老朽便親手送二位尊首上路了!”
這一刻,許是明確感受到了這兩人絕非是他能夠戲弄的存在,韓演的耐心徹底被消磨殆儘。
他抬起如乾柴般枯瘦的手指,連打兩個清脆的響指。
那具煞屍仰天怒嗥,如墨般烏黑濃烈的黑氣自他五官之中滾滾而出,分流彙入蘇觀海與尹渡風的口鼻之中
。
二人避無可避,靈力充盈強大的肌膚迅速變得灰白乾癟,臉頰間灰色邪文遊走得更加快速迅猛,劍指崩裂,鮮血沿著眉心不斷溢出。
邪氣侵蝕的力量給他們帶來一種彆樣的窒息感。
就連在台外瘋狂撿拾碎片的拍賣者也為此一幕而感到畏懼震驚!
身為澤國子民,人間修士,雖然他們有著足夠的立場來阻止這場禍端的進行。
可這裡是暗城,並非是在那盛世的光明之下,他們都是無身份者。
更莫說坊主在暗處虎視眈眈,誰也不知道懸在暗處裡的刀何時會朝他們脖頸戮來。
就連人間最強的兩位千年仙人都能夠被陷害至此,可見那坊主手段何等高明。
若他們不知死活在這種時候多管閒事,下場怕是比那兩位好不到哪裡去。
嵐嫣臉色慘白,她身為澤國郡主,太玄宗宗主蘇觀海與她而言與信仰的神明無異。
若這位神明隕落至此,澤國未來走向又當如何?
“公主殿下,可要屬下出手?”黑甲人見勢不妙,忙出聲諫言。
趙文君神色未明,淺褐色的眸色漸濃,她搖了搖首,道:“羽兄他一心想要成為天下正道共主,成就一番大業,蘇觀海與尹渡風二人素來與他不合……
這二人死,近百年人間正道仙門的確會元氣大傷,但細想下來,又何嘗不是刀割腐肉。以羽兄的能力,讓三宗合流歸一,天下大同,未嘗不可一試。”
黑甲人被她的想法給嚇到了:“那可是人尊宗守,授以仙尊星冠的仙人,未來金仙成就者啊!”
“中道崩阻,未來二字,本就難測。”長公主雍容高貴的外表下,是以一種近乎冰冷苛刻的無情漠然。
嬴袖大急,道:“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二位死在這裡嗎?”這話自然是對沈機白說的。
沈機白不急不緩地以手指輕繞玄絲,冷淡道:“想娶他們二位女兒的是你又不是我,你若不想他們死,自己去救便是,我不攔你。”
“荒謬,蘇靖與我有何乾係,我為何想要娶她!”終歸,嬴袖是忌憚這暗城背後的坊主的,沒敢衝動出手。
兩聲響指已讓二人到達極限,韓演並未受到任何來自坊主的指令,這便意味著事已至此,坊主在看清二人決心後並不反對他痛下殺手的決意。
就在他將將打響第三聲響指之時,一隻不帶絲毫生氣的手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那是一隻蒼白冰冷的手,不大卻很修長,指節分明,像是書生執筆揮毫的手,瞧不出半點力量感來。
那隻手落在他的視線裡看似十分緩慢地探來,可他卻無從躲避,瞪大眼睛珠子,眼睜睜地看著那隻手握住他的手腕。
就那麼輕鬆的任意一握,他便清楚地看到自己手腕以著一個可怕的姿勢扭曲折斷。
帶血的骨刺,爆裂的筋絡從那隻手的指縫裡溢出,十分血腥暴力的一幕。
劇烈的疼痛後知後覺地傳達至他的腦海之中。
韓演瞳孔劇烈震顫著,淒厲的痛苦慘叫聲就要呼之欲出。
而然還未等他喊出聲來,又是一隻手掌,嚴嚴實實地扣住他的口鼻。
可怕的巨力將他掀倒在地,眼前視線飛快旋轉,緊接著後腦勺重重磕在破碎的大地上,摔得他眼前一片昏黑。
還不容易視線漸漸恢複清明,以殘破的樓骸為背景,明滅難定的破碎燈光下,一雙猩紅的眼,正冷冷地凝視著他。
那雙猩紅可怕的眼瞳裡仿佛壓抑著的即將裂開崩壞的熔流,下一瞬,就要吞天覆滅而來。
一生與邪物為伍的韓演做儘了缺德事,就連極邪極惡的煞屍他都習以為常。
可在這樣一雙冰冷漠然的紅瞳注視下,他竟生出一種無形的敬畏恐懼慢慢溶進骨髓的感覺。
“怎麼?這屍體……是你煉的?”他的嗓音清穆,平淡得聽不出絲毫感情,卻讓韓演的身體悸了又悸。
他連嗚咽都不敢,隻能瞪大眼睛,露出哀求的目光。
百裡安卻絲毫沒有要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他自顧自地垂眼說道:“看樣子,是你煉的了。”
一種災禍臨頭的恐懼感無端籠罩而來,身為邪修的敏銳本能,讓他察覺到一種毀天滅地的危機正朝他襲來。
下一刻,捂著口鼻的手掌鬆開抬起。
“饒……饒……”求饒的一句話甚至都還未來得及說完整,百裡安鬆開的手掌握成拳。
他麵無表情,一拳砸下!
雄厚無倫的拳勁讓整個大地都震顫起來,半邊虞樓的殘骸徹底崩塌化為齏粉。
拳頭下,地麵裂痕不住朝外蔓延而去,邪修的頭顱已經化為血泥。
百裡安半跪在廢墟殘骸裡,緩緩提起手臂,鮮血兀自從他拳頭上滴答落下。
他身體微微後傾,閉眸揚麵,仍由涼風拍打在自己的臉頰。
這個動作,頹廢裡透著幾分難以明喻的高貴。
見此一幕,眾人噤聲悸然,心生恐懼震駭。
這小子……不是那個被四層樓神秘富婆包養的小白臉嗎?
嵐嫣亦是驚得嘴巴大張,半晌合不攏了:“他……他這麼強的嗎?”
葉書看到百裡安的出現,渾身繃緊的肌肉這才緩緩放鬆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