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越女捂著嘴唇,眼淚奪眶而出,口中難以抑製地發出一聲聲沙啞的嗚咽,整個人戰栗著,像是瀕死的母獸,指縫間不斷漏出崩潰痛苦的呻吟。
不出意外的,葬心再一次看到了自己所期待的‘美好’畫麵。
兜帽黑霧下的眼睛,水波深流地看著越女絕望的姿態,看著她痙攣顫抖。
看著她目光渙散。
看著她心中防線被摧毀得淋漓儘致。
一種難以明喻的愉悅心情充斥全身,葬心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攤開手臂,作勢欲要將心神崩潰的越女抱進懷中,語氣幾乎是用寵溺的哄著。
“好了好了,哭得我心都碎了,你總說我騙你,可我說了,隻要你求我,我一定會給你的孩子一條生路的,我沒有騙你啊,你瞧,我將它養得多好啊。”
越女腹下的鮮血越湧越多,越湧越凶,她艱難得抬了抬手,似是忍得艱難之際。
葬心的聲音宛若魔音灌耳,宛若成了一隻從地獄裡伸出來的惡靈之手,整顆心都要在那隻手的包裹下腐蝕殆儘。
一團不詳的黑紫氣息忽然從她的腹部一路騰上眉心,盤旋凝聚,幾乎快要凝聚成一個仙墮的魔紋。
葬心的笑聲更加輕快愉悅了,仿佛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越女眉心墮紋閃爍不絕,她痛苦地捂著頭,口中發出宛若獸類的嘶啞聲音。
忽然間,細雪閒吹葉,破碎飛舞的斑駁青葉裡,一隻冰冷修長落雪與青絲,覆住了越女的雙眸。
一個疲憊卻不失溫和的嗓音從她身後緩緩響起:“彆怕,沒事了……”
“沒事了……”
“沒事了……”
僅僅隻有三個字的一句話不斷在越女耳邊重複著,他沒有過多的安撫與勸慰,隻是不斷溫聲重複著這三個字。
胸口重重起伏的越女在那個瞬間條件反射的猛烈掙紮了兩下,可是身後的那個平和嗓音仿佛天生就帶有直叩心靈的力量。
將幾乎快要跌落懸崖深淵的越女輕輕地拉回了人間,她劇烈起伏的胸膛幅度慢慢便小了一些。
越女仰著臉,淚水自他掌下緩緩淌落,清冷的雪花擦過她的眉心,留下了一點雪意,帶走了那片墮紋。
覆蓋在臉上的手掌冰冷寒涼,卻是在這片晨風亂雪裡,讓越女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她重重喘息著,輕輕拉下他的手掌。
回過身,看見的是一張清雋乾淨的眉眼,有著少年人的凜冽俊美。
他麵有蒼白地倦怠之色,但目光極暖,極亮,清潤得好似一縷明朗的光。
相較於越女的逐漸放鬆安定下來的情緒,葬心的一雙陰鬱眼眸幾乎融進了天地至深的黑暗。
他費儘心思,謀算了越女數百年,而她的確是個內心極為強大的修行者,看似柔軟的外表隱藏著堅若磐石的靈魂。
也正是因為如此,葬心才有足夠的耐心同她周旋這麼多年。
就像是帶著某種上癮的挑戰心理,一步步地引她墮入罪惡的深淵,他便仿佛能夠證明什麼似的,能夠從墮落的她身上得到莫大的快感。
可就在他近乎成功的時候,竟是被這樣一個人給毀於一旦了。
葬心語氣說不出的危險詭異:“真是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啊,你竟然能夠在魁蛇鬼毒裡這麼快地強行清醒過來壞我好事,可有的時候,清醒也未必見得是一件好事啊。”
百裡安並未理會葬心,他取下腰間琉璃傘,傘麵一放一收便將滿身血汙的小鬼收入了傘中。
而此刻,葬心也終於回想起了那把琉璃傘的來曆,竟是源自於中幽。
小鬼被收入傘中的那一刻,他瞬間斷去了與它的聯係,竟是召回不得。
待到他將琉璃傘慎重地交到越女手中的時候,百裡安那張清俊蒼白的臉上,七竅開始慢慢滲透出烏黑的血跡。
越女神情一緊,下意識地反手扣住百裡安的手腕,一時心驚,一時血涼。
她是深知魁蛇鬼毒的可怕之處的,兩百多年前,她就已經是渡劫魂啟巔峰之境,卻仍舊難抵這噬魂劇毒的侵蝕。
魁蛇之毒腐的是神識,噬的是魂魄,一旦受到魁蛇之毒帶來的創傷,那將是生生世世的伴隨不可愈。
哪怕魂歸輪回,直到下一世,那可怕的傷口仍舊存在,直到將人體的生機完全剝奪,周而複始,再入輪回。
魁蛇鬼毒極其難煉,即便是葬心,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凝煉出來了兩隻。
一隻用在了越女身上。
還有一隻,今日竟然用在了他的身上。
雖然越女並不能理解眼前這個身負死靈根的少年何以能夠讓葬心耗費如此代價,大費周章地將他算計至深。
但她知曉,能得葬心如此用心對待去陷害的人,絕對值得她去不惜生命來保護。
百裡安臉上的死意漸濃,受傷的那隻手掌已經完全烏黑,黑紅的血絲宛若頑疾般爬滿了整個手臂。
他卻在越女擔憂的目光下搖了搖首,輕聲道:“死者從來都無法引導生者,若你自己都深陷長淵,又如何能夠讓他得以安息?擅於長嗥豺狼喜歡聽到獵物的悲鳴,可你從來都不是豺狼口中的獵物。”
“眉睫線交,夢裡便不能張主,眼光落地,泉下又安得分明,如今我們能夠做的,難道不是應該珍惜每一次的不期而遇嗎?”
越女睜大眼睛,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不像少年的少年。
百裡安輕輕推了她一把,道:“去吧。”
“她哪裡也去不得!”
葬心戾怒寒聲說道,展開手臂,搖出操控魁蛇鬼毒的那枚鈴鐺,在風聲中開始嗚咽摧魂。
百裡安眸光淩厲凝肅,片片血色的輕羽自風雪中環繞而舞。
葬心大袍鼓蕩不絕,緊接著數之不儘的毒蛇自他袖袍衣領中瘋湧而出,反噬一般地將他身體緊緊纏繞包裹。
葬心顯然沒有預測到這突如其來的異變,手中的鈴鐺被一隻毒蛇柔韌的身體包裹絞碎。
百裡安周身風雪大作,崖畔之下,一隻巨大的雄鷹振翼飛起,兩隻鷹爪扣住越女的雙肩,羽翼扇動,頃刻之間帶著她的身體飛至遠山之外。
“葬心大人似乎忘記了,我也身負魔河的力量啊。”
百裡安麵無表情地抹去臉上的烏黑血跡,抬起兩根手指,輕輕夾著一枚血羽,目光寒涼道:“此山妖邪,皆可為我所用。”
自然,也就包裹他身體裡所藏養的蛇群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