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席麵間死寂得幾乎能聽到冬夜裡入樓內取暖的蚊蟲落在琉璃燈盞上的聲音。
方佑手裡頭的酒杯被捏得變形。
這些年,他是距離十方劍最近的那個人,能夠清楚感知到十方劍內禁忌的力量。
比起常人所不能見,方佑卻能夠看見那雙黃金童的死亡威壓,是向何人施以而去。
牧雲夜雖說是上清仙界難得一見的天才,年輕一輩裡仙士裡的翹楚者。
可在那真祖邪童的凝視下,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抵一眼威視。
主要也是方歌漁並未存著殺心,如若不然,那牧雲夜又豈能爬著離開這裡。
可是這個少年,不過是個人類之子,為何能夠抵擋得住那恐怖的黃金童?
方佑繃緊的麵皮下,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司徒也以及其餘那些求親者身子亦是不受控製的前傾站起,撞倒身前桌桉上的酒壺碗快。
所有人都像是被凍住了一般,難以置信。
牧雲夜像一隻被打斷了雙腿的野狗爬出去的情景還曆曆在目。
雖然他們不知曉方歌漁究竟對牧雲夜做了什麼。
但在牧雲夜的身上,那一瞬間,一定是發生了一件難以想象且十分恐怖的事。
可是為什麼,像牧雲夜那樣強大的金仙之子都無法抵達的地方,那個支配靠著門牆而坐的凡夫俗子。
卻可以不受任何影響,閒庭信步般地走到方三小姐的麵前去。
寧非煙眼睛裡也是充滿了震驚與詫異,旋即扭頭看向也是一臉看戲模樣的尹白霜:
“看來,在青銅門內,他與方三小姐之間,一定發生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尹白霜微低著頭,穩穩端著手中的酒杯,麵上不似其他人那般震動吃驚,神情平靜地輕輕晃動杯中澹金色的酒液。
她輕笑道:“發生了怎樣有趣的事情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眼下看著這群目中無人的蠢物們一副被重重打臉的神色,便很是舒心暢快。”
寧非煙一怔,旋即笑道:“你的心,倒也寬得很。”
尹白霜抿了一口酒水,朱顏微醺,目光朝著百裡安的背影追隨而去,輕笑道:
“時光啊,到底改變了一些本應注定的結局。
他本是我生也留不住,死也尋不著的那個人。
如今能夠這般鮮活的、意氣風發的站在我的眼中。
哪怕隻是一個背影,我又有什麼好不知足的。
況且……雖然隻是一個背影,但若我稍稍走遠一些,他定能第一時間發覺,將我尋回。”
尹白霜側眸,寒夜下的琉璃燈輝繚繞過來,明珠不及的杏花眼眸裡笑意漸濃:
“我既是這般戀著他,愛著他,所以就偶爾吃點小醋,點到即止就好,眼下這種時候,可不是任性吃醋的好時節。
我若在這時候鬨情緒,豈非是拖了他的後腿。
畢竟也不是什麼人都值得本少宮主來拈酸吃醋。
即便是要酸上一酸,那也得先讓這方歌漁成了自家姐妹再說。
那時候,我自然有的是時間與功夫來殺殺她的威風。
畢竟,論喜歡一個人,我可是很有耐心的。”
寧非煙總覺得尹白霜那眼神裡的笑意帶些意義不明的味道。
她正欲說話,尹白霜又笑眯眯地看著寧非煙,道:
“你這壞家夥,壓碎了我一盤葡萄,偷偷吃掉了我一盤核桃的事,本少宮主可也在心裡頭記得明明白白著呢。
都是修行中人,有的是時間熬,熬到你肚子裡的孩子出生,到那時候,可就被怪做嬸姨的以大欺小了。”
寧非煙心道怎麼蠢貓身邊的女人都是同一個臭德行?
那雲容姑娘如此,怎麼到了這尹白霜,堂堂蒼梧宮少宮主也是如此。
一個個都是隻裝情愛的戀愛腦。
不過是睡了同一個男人,便毫無節操底線的放下了正魔之間的偏見與芥蒂。
這讓寧非煙不禁懷疑,持續了千萬年來的仙魔之戰,若是能如此艱難的解決怕也不是什麼難事。
隻是要這麼說,為何過往的魅魔女子勾引仙神,引來的卻是那些仙神道侶們瘋狂的打擊報複。
使得戰火更加猛烈,仇恨更加無法開解。
果然,‘智者不墮愛河’是世間真理。
但凡陷入小情小愛的女人,智商都會逐漸被蠶食殆儘。
酒是燒身硝焰,情為割肉鋼刀。
不像她,偶爾心動,慣性拒絕,談笑風生,隻動欲不動情,才是真理。
像這樣一旦陷入情愛頭腦便變得極其簡單的女人來說,最好趁虛而入了。
她寧非煙可不一樣,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在她手中都不過是用的稱心的工具罷了。
誰要同她做自家姐妹。
她連自己的親妹妹都能一手毀得體無完膚。
若是遇著危難,寧非煙自信自己,定會毫不猶豫,一如既往地無情將之祭獻出去,來保全自己的利益。
才不會向她這般疏於防範,愚蠢之極。
明珠灼灼,浮白流光。
方歌漁低眸不含情緒地看著百裡安指尖的酒杯,抬手輕輕接過。
金杯入手,頓化為流沙自指尖灑落。
她澹澹道:“前一刻還想要的東西,眼下我又不想要了,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看這油鹽不進的冷硬模樣,百裡安眸子輕斂,往前又逼近了一步。
平靜的姿態帶著幾分不可以的侵略意味。
在這三年來,方歌漁封印了七情,身體也好似也隨著停止了生長,自然也就未長個兒。
生生比百裡安低了半個腦袋。
高翹的鼻梁幾乎快要貼進百裡安的下巴。
可方歌漁卻沒有後腿半步,許是感受到了百裡安氣息裡的逼近意味,她冷冷掀起眼簾。
漆黑的眼童這一次卻是實體具象的黃金化,童線收縮成兩道鋒利筆直的線,好似某種冷血生靈的豎童。
色澤澹薄的少女櫻唇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毛筆點綴朱墨般越發鮮紅,好似純潔的女仙頃刻入了魔道一般。
她麵上笑容漸漸邪肆無情:“你方才問我還想要什麼,我若要你的七情六欲之心,來滋補於我,壯大於我,你可願意。”
那眼神間的變化不過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