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蘭吐出一口寒氣,對於孟子非的好意卻是搖首拒絕:
“師父,你這幾日身子不好,還是莫要浪費靈力在我身上了。”
寒山之間,疾馳的厚重雲層低低的壓著搖撼的樹梢,偶有夜色的天光乍破灑落下來的寒冷星輝。
這樣的現象令孟子非眉頭大皺,將身子躲進繁密的林葉陰影裡。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在落在雪地間的點點光斑星輝,麵色蒼白如紙,眼睛下方落著一層厚重的陰影。
孟子非隻能歪歪斜斜的靠著冬樹勉強站著,看起來狀態非常差。
分明此刻大雪嚴寒,額角卻隱有冷汗滲出。
鬢角被風吹得淩亂的發絲被汗水貼在消瘦的臉頰間,很快在獵獵的寒風中凍結成冰。
他似恍忽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方才陳小蘭說了什麼。
孟子非眼眸微側凝視著風雪中的少女,在這凜凜雪夜之中,他的眼睛裡閃過一抹深邃的幽寒。
孟子非忽然輕聲問道:“小蘭是如何知曉為師這幾日身子不好的?”
孟子非的麵目藏在樹影下的陰影裡,聽著他溫煦如往昔的聲調,陳小蘭並未察覺到半點異樣。
她好沒氣的翻了一個白眼,道:“師父,我又不是瞎子,你那臉色白得都和鬼一樣了,說話都帶喘的。
莫說修行者了,便是正常的成年男子,哪個有像你這樣的?”
彼時,山間的風吹得更大了些。
陳小蘭打了一個冷顫,將身上的裘衣裹緊了些,搓了搓被風雪吹得僵冷的臉。
“師父,諱疾忌醫可不是什麼好習慣,你說你每個月都病一次,也不見你找哪個仙家大夫給瞧瞧?
若一直這麼下去,便是鐵打的身子也抗不出啊。
徒兒如今兒還年輕,今年趕不上十方城的海神祭沒關係,明年再來一樣的。
再者說了,小蘭資質愚鈍,又錯失了暗城那次的靈根拍賣。
這般倒黴的氣運,我覺著是沒半點希望能夠覺醒符靈了。
師父,你看這風雪越下越大,不若我們還是先找個山洞避避風雪,明日再趕去十方城吧。
聽說這次十方城拍賣大會,許多大人物都會去,若是能夠碰見蒼梧宮的林曦殿主,她精通醫道之術。
說不定有幸還能請她給師父你看看身子,以她的本事,定能根治師父身上的陳年頑疾的。”
陳小蘭在那絮絮叨叨說了大半天,忽然‘啪嗒’一聲輕響,積壓在厚雪枝頭的一蓬積雪壓彎曳落下來,將孟子非手中的火把澆熄。
他那張光暗參半的臉部輪廓徹底為黑暗所吞噬,瑟瑟寒風裡裹挾著澹澹的血香。
樹下,男人的衣袂被大風吹揚,他忽然低低咳嗽了起來,往陰影外走了走。
手中的火把突然無火自燃了起來,映著他的側臉寧靜得有些詭異。
陳小蘭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看著氣質與往日全然不同的孟子非,不知為何心頭竟是有些不安毛毛的。
她不受控製地往後退了半步,喃喃道:“師……師父?你怎麼了?”
孟子非咳著咳著,唇角就溢出了一縷血色出來。
他若無其事地拭去唇邊血,目光低暗道:“小蘭啊,倒是我小看了你,你跟隨在我身邊這麼多年。
今日不過是頭一回在你麵前露出疲態,你竟就已經看出我這是陳年頑疾,真是厲害。”
“轟!
”
孟子非手中的火把火光驟然暴漲而起,他蒼白的麵龐就在那熾烈的火光斑駁裡忽明忽暗。
寬大的袖袍掀動不止,風雪中忽然傳來急促尖銳的弦動之音,將陳小蘭的耳膜刺得裂痛難當。
她痛苦的發出尖叫聲,不及反應,隻看見眼前的空間好似被數道透明鋒利的痕跡切得扭曲。
淩厲冰冷的氣息迎麵而來,隨之嘔吐的欲望掐擠著胃部。
那強烈不適的痛苦之下,她在風寒裡撐到極限的身子不由一軟,猛地彎腰下去,哇地一聲。
將晚間吃下的果子食物儘數吐了出來。
但這樣的生理反應也是救了她一命。
嗡————轟隆隆!
陳小蘭驚魂未定,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聲,小臉慘白地轉眸望去。
隻見自己來時山路間的一顆覆雪巨石好似被無數無形看不見的絲線切得四分五裂,轟隆散塌開來。
雪塵彌漫之下,她的神色開始扭曲驚恐,不可置信地看著孟子非:“師父,你瘋了?!”
整個思緒好像都要被這片風雪亂夜凍結凝固。
看著平日裡那張溫和謙謙的臉,陳小蘭內心的恐懼難以抑製。
她四肢僵硬,身子發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究竟做了什麼,竟會讓孟子非有如此反應。
那個甘願冒著疾病爆發的風險,放棄禦劍,也要帶著她翻山越嶺,去往十方城參加海神祭,助她覺醒符靈的師父……
竟然要殺她!
宛若遊舞在空氣中的無形絲線曳動間,飛快地回到孟子非的垂下的指尖裡。
舊疾發作卻還要強行動用靈力,這讓他的臉上漸漸透出一抹死灰之意。
可即便是這樣,陳小蘭這個毫無靈根不過淺通修為的凡人在他麵前也毫無還手之力。
孟子非手指輕動,空氣中的弦音變作一陣陣高頻率的蜂鳴之音。
“嗡……”
透明的絲線在風中亂舞纏繞,驟然收緊陳小蘭纖細的脖頸。
緋紅的液體將那看不見的絲線染出細長鋒利的輪廓,風雪一吹,便掛上了累累細小的血色冰棱。
陳小蘭脖頸裂痛,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來,隻能用驚恐無助的目光看著孟子非,滿是祈憐之意。
曠野荒涼的雪山寒風又大了些。
不知是出於怎樣的心態,孟子非沒有即刻切斷少女的脖子,他一步一踉蹌地走到陳小蘭的麵前。
他用火把將她眼底的恐懼無助之意照得愈發清晰了些。
呼嘯的風雪聲裡,回響起了男人的歎息聲:
“我不想殺你,可是小蘭啊,有時候太細心,算不得什麼好事。”
說完,他垂著的手指慢慢屈起,那看不見的細絲隨之一點點收攏,鋒利的切開她的肌膚,鮮血泊泊留出。
獵獵的風雪呼呼地刮著,好似有人在傷心地哭泣。
陳小蘭自知今日絕無生機可言,絕望閉上的雙眸裡緩緩淌出兩行清淚。
在那被狂風呼卷吹散開的一隅雲層月光裡,少女的淚水格外淒美動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瀕死之下,陳小蘭卻聽到了來自身前男人痛苦如野獸受傷的嘶吼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