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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時分,今日這場拍賣會自然到了休息時分。
露天的望歸樓四麵之下,如蓮花倒開般緩緩閉攏屋簷樓頂。
午日熾熱的天光遮掩在外,淡而暈涼的琉璃燈光灑落滿樓。
鐵鍋被收走了的蜀辭,隻能將就著把李總管送來的吃食給隨便對付兩口。
吃飽後,慵懶地眯起眼睛,正欲靠回美人榻間眠上一眠。
還未躺下,她眼底忽然閃過一道淩厲的精光,坐直身體。
百裡安目光轉過去,看著她問道:“怎麼了?”
蜀辭鼻子微動,道:“有血腥味。”
百裡安卻是不信,雖說狐狸的鼻子甚是靈敏。
但在如何靈敏也比不過他這樣天生對鮮血氣味敏感的屍魔。
蜀辭眉頭緊蹙,呆板木訥的眼神隱隱透出一絲陰鬱來。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氣息啊,除了血腥味,還有一股子惡心的產卵腥臭味兒,氣息越來越重了,吾輩要去抹除它。”
說完這句話,蜀辭好似被觸怒到了什麼,身形變化,化作一隻三尾小狐,躍窗而去。
百裡安沉眸片刻,隱隱察覺到一絲異樣,也未猶豫,追著蜀辭的氣息,一探究竟。
自雅間窗戶一躍而下,落足之處是一片纖陌縱橫的牆頭小巷。
望歸樓四處無居民,牆頭後的房屋皆是空置用以存放貨物。
樓內人頭攢動,熱鬨非凡,而這臨牆而下的小小巷口,卻是深而安靜。
風過搖寒枝,沙沙作響。
掛在結凍枝頭的碎雪簌簌而落,隨而隱隱飄來一股微臭的血的味道。
百裡安心頭微驚,那小妖竟當真未說謊,望歸樓四下設有結界,摒絕了嗅覺。
他都未能所察,她竟是能夠如此敏銳捕捉。
寒風中的鮮血腥臭越來越濃。
那股味道不單單隻是源自於鮮血本身的腥氣,還隱含了一縷宛若海上腐爛許久的魚屍氣味。
夾雜著新鮮的鮮血氣味,以至於這股腥臭發酵得愈發刺鼻難聞。
百裡安無聲無息地於雪地間輕若塵煙地滑翔,自深靜縱橫的小巷中七拐八繞,他很快看到那隻小妖的背影。
正蹲坐在青黑老舊的牆角之下,而那小妖前方的雪地,被一片血色侵染。
兩名冷卻凝固的屍體雙眸大睜地倒在雪地裡,胸腹破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眉心一道鮮紅的豎痕,死不瞑目。
而在那兩具冷屍的旁邊,還有一人持著一柄斷劍半跪在雪地,縱然胸腹同樣被開了個大洞,卻展示出了驚人頑強的生命力。
鮮血腸子灑了一地,臉色蒼白如紙,手掌卻仍舊能夠飛快變幻法訣,淡淡水藍靈光在掌心或明或暗地吞吐著治愈的光輝。
傷口雖駭人,但流血量卻不多,若給此人一個安靜的環境,足夠的時間,倒也不難再修複傷勢活下來。
此人有著超高的禦水治愈之力,此番精深的修為,在人間,怕是難尋。
再觀他身上衣衫服飾,也非人間仙門勢力的宗袍。
眉心點著一縷星輝,瞧來,到更像是如牧雲夜那般的天上來客。
他傷勢極重,儘管在那強烈的求生欲下,手掌下的法訣變幻不斷。
可目光裡卻是仍舊難掩驚恐之色,死死盯著對麵牆角之下立著的那個高大身影,麵上滿是絕望之色。
絕望得甚至連在這小巷之中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也未發現。
“噗吱……唧唧唧……”
百裡安順著那古怪的聲音看去,隻見那兩具冷屍好似活過來一般在雪地裡擰扭抽彈,身體倒拱撐起,複而又重重摔落下去。
眉心那縷鮮紅的豎痕啵地一聲裂開一道小口子,緊接著好似某種螺類的細卵顆顆晶瑩剔透又血腥地從那小口中爭先恐後地爬出來。
百裡安眼神愈發深黑。
這便是小妖方才說的產卵腥臭味!
那詭異的小東西不知是什麼生物,竟是寄宿在人體之中,吞噬靈力精元來孵化自己。
牆角之下,那具高大的人影發出低低地輕笑聲。
鬥篷下,探出一隻古銅色的厚實手掌,掌心滿是老繭,聲音好似大海深處傳來的嗡動:
“好孩子們,吃飽了就回來吧。”
聽到呼喚,那些湧出的鮮紅卵蟲扭動著,小小一粒的飽滿身體形狀如鮮紅的蝌蚪,然後自我生出極細小的四肢,密密麻麻地朝著那男人爬去。
男人的身體就好似一片黑洞,鮮紅的卵蟲一碰著他的身體就被吞入消失不見。
很快,地上兩具冷屍隻剩下一副掛著衣裳的骷髏架子,形容甚是恐怖。
“好了,今日我的孩子也飽餐了一頓,你已經沒用了。”
那男人抬起手掌,屈指輕輕一彈,指尖一縷勁風激射而出。
與此同時,一柄血槍破空而來,在半空中與那勁風相交擊響。
嗤地一聲,金屬劇烈摩擦之音。
血槍斜斜射向天空之中,而那縷勁風劃破半跪在地上的青年臉頰,在他身後的牆麵上,貫穿出一個深深的痕跡。
“哦?”身材高大的男人慢慢轉過身來,兜帽下是一張英闊硬朗的中年男人麵容。
“人間總是不乏多事之人,既然如此……”
那男人周身溢散開一片墨藍色難以形容的氣息,落在鬥篷外的那隻手掌青筋暴突。
一根根慘白的利指自他指尖延伸而出,一股磅礴如海的力量充盈在他的那隻手掌之上。
他正欲翻掌之間,眼底卻是劃過三道狐尾的虛影。
男人麵容微僵,巷內的風聲大作,吹起他的鬥篷,百裡安這才看清楚他的全部麵容。
這個男人沒有頭發,而是一個光頭,而頭頂間卻生有一片宛若黑蛟般的鱗片,在天光下熠熠散發這幽冷的光澤。
此人模樣,絕非凡人。
可百裡安並未在他身上感知到半分妖力的氣息。
非人非妖之物,以凡人之軀采其精元而化卵……
百裡安眼底閃爍出了銳利的光芒:“你是……龍魚鯨。”
今日金仙拍賣會,竟當真引來了龍魚鯨本尊。
“哦?小小凡人,竟知曉我的名諱。”
龍魚鯨似乎很是忌憚蜀辭的氣息,他緩緩將手掌垂放下去。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百裡安,目光裡充滿了凶殘野性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