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心底都有一份執念,但人偶傀儡並不是人類。
儘管爐心有著模擬人類情感的能力,從而產生執念,卻也如同幻夢一般,極易破碎消失。
可是此刻,九十九竟然卻讓自己這具人造的產物,誕生了不屬於傀儡的執念。
這份執念在這冰冷的湖水黑暗之中,不受控製地滋生壯大,從而誕生了血肉心臟的輪廓。
她自筆刀下生滅,自紅塵中飄搖,冰冷的傀儡武器,生存的意義與任何人無關。
她這般強大,卻又宛若給予了自己違背使命的刹那放縱,任憑這種有違她的這份強大的脆弱易碎的東西在自己的身體之中肆意悄然生長。
強大的人偶熒惑似乎在抱著某種天真不切實際的幻想,認為自己哪怕靈魂破滅,付出無數代價。
她仍舊能夠有一日回到陽光之下,碰著這顆屬於自己的這顆心,作為一個人類活著。
因為有些事情,隻有人類才可以做到……
被迫抬起來的那隻右手五根指尖間,陡然飛升掠起縷縷銀色半透明的絲線。
繚繞飛掠的絲線紮進心口之中,將那顆心臟緊緊勒縛住,纖細鋒利的傀線很快滲透出鮮紅的血跡。
抬起的指尖僵硬顫抖起來,似是在與體內邪神的力量做著抵抗。
“無畏的抵抗。”真祖邪神惡劣的嘲諷著九十九的無用之功。
“提線的人偶掙脫了束縛操控自己的傀線隻能夠從表演的高台之上墜落跌摔得四分五裂,十五年前還是如此,十五年後當亦是如此。”
“你自我生長出一個如此脆弱的‘小玩具’,除了隻會給你多加增添一個致命性的弱點,不會給你帶來任何益處。”
“來讓吾看看你的內心的意圖吧……”
真祖邪神冰冷邪惡的意識侵入得更深,汙穢粘膩的意識如同一根根冰冷的針體攪動著她的整個四海,讓他的腦袋都飛快蔓延起一片酸脹劇痛。
又似一顆顆生滿了倒刺鋸齒的尖牙,恨不能將她噬咬得一點血肉也不剩。
僵硬掙紮的手指開始被那些傀線反過來操控束縛。
“哢!哢!哢!”纏繞手指的傀線開始將九十九的手指反向折扭成一個詭異的弧度。
而束縛在心臟間的半透明絲線也在心臟間分化出更細的幾條絲線,如植物的莖係觸須一般朝著她那顆薄弱的心臟深深紮了進去。
漆黑汙濁的欲望如同毒素一般沿著那細絲根係將那顆心臟染得斑駁,塗滿了黑紅相加的汙跡。
宛若有種最後一寸境土也被侵害汙染的惡墮之感。
這種欲望之毒緩緩注入心臟之中的過程並不會感到有多痛苦,甚至會有種向自欲望中沉淪的麻痹舒適感。
比起真祖邪神那強大的精神體侵入頭顱識海帶來的強烈可怕的痛苦。
反而是這種麻痹令人倍感舒適的沉淪感,讓九十九反應陡然強烈起來。
那顆心臟之中仿佛有著一頭異獸在不安地憤怒嘶吼起來,九十九那顆宛若幽潭般的眸子宛若在這一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甚至在這沉重的壓力深水世界之中,她驀地猛烈弓起了身子,左手緊緊捏起的骨節根根泛白,口中不斷吐出氣泡,似是想要掙紮。
可即便如此,依舊無濟於事,那細若藕絲的傀線在她的心臟之中開始駐紮擴散。
很快,那顆心臟的表層宛若覆蓋上了一層蛛網般的輪廓痕跡。
真祖邪神在汲取隱藏在這顆心臟之中真實的情感意識。
它好似忽然發現了某個不可思議的秘密一般。
整片空間裡回想起了真祖邪神陰沉沉的笑聲,那笑聲中透露出了幾分古怪的憤怒與輕嘲。
“難怪你如此輕易的就奉上了自己的靈魂,甚至不惜甘願接受輪回碎片的算計與陷阱入局。
若非看到你的這顆心臟,或許吾在不久的將來,還真的會遭受一場不小的麻煩,可是小人偶你……”
“不覺得自己太狂妄了嗎?”
“如此算計,賭上一切,就為了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可真是罪孽不小啊。”
“在吾的認知之中,人偶並不具備主動的犧牲精神,你竟為了一個人類之子,不惜做到這種程度。”
“不過也多虧了又那隻屍魔的乾擾,讓吾提前發現了你的這顆心臟的存在。”
“對吾而言,捏碎它,就如同捏碎一團泥巴一樣輕鬆隨意。”
“可你若是願意將你的這具肉身交給吾,吾倒是不介意恩準你保留下這顆心臟。”
“保留?”九十九連接著傀線的指尖開始滲透出殷紅的鮮血,在水中融化開成一灘緩緩流動的血霧。
她身體仍舊保持蜷弓起來的狀態,她右手手臂一點點地崩緊,連接著傀線的右手指甲開始如同凋零般飛速剝落。
束縛紮進心臟裡的傀線驀然在水中鬆垮散開來。
被勒緊到快要窒息的心臟重新恢複了跳動,九十九睜開漆黑沒有眼白的眼睛。
“你無法占據我的肉身,所以無論是殺死那隻屍魔還是毀去我的這顆心臟,你都需要借助我這個外力的力量幫你達成實質性的傷害。”
在這片無關的深水領域之中九十九的眼窩都被染成了一片比黑暗還要深沉的深黑之色,遠遠看去,像極了一具沒有靈魂的冰冷行屍。
“可若是我當真將這具身軀獻給了你,邪神,我像你第一時間便是借助我的力量,親手毀去對你造成的威脅的任何事物。”
“包括我的這顆心臟。”
真祖邪神低靡的笑聲蕩在九十九劇痛的識海之中:
“可你不向吾獻上你的肉身,你同樣無法保下這顆可笑的所謂的‘心臟’。
那小子被這片領域中的殺欲徹底掌控沉淪,被同化成了隻知遵從本性殺戮的怪物。
他保持清明的最後之際的執念,就是從萬千個‘你’中找到你。”
“可是以著他如今的狀況,喪失五感與本性,他根本無法從萬千個擁有著一樣靈魂碎片的‘你’中找到你。”
“所以他隻能一直殺戮下去,殺到最後,連唯一的執念都會為此吞噬,所以即便他殺到最後一個。
隻剩下你一個人,你覺得他會對你手下留情,收劍止殺嗎?”
九十九沒有回應真祖邪神的問題。
真祖邪神操控著九十九的身體,迫使她抬起頭顱,朝著湖水的上空方向仰頭看去,微弱遊浮的光芒從極遠的頭頂上方能夠捕捉到一絲光暈的輪廓。
那縷光暈灑落下來,她那漆黑無眼白的眸子卻映不出半點光亮來。
“還是說……原來在你的心中,竟還留存著一絲期盼?期盼著有人能夠從這片深水領域之中,從萬千個一模一樣的你中,尋找到真正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