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正是燕行烈。”
王成拍掌一笑,卻忽然瞪園了那隻獨眼,那提醒他的聲音可不是旁邊的老倌兒的。頓時,他如同一隻炸了毛的野貓,一躍而起,轉身就從牆角裡拽出一把短刀,這才順著聲音來源方向看去。
但見牆頭上蹲著一個短發的道人,在道人一旁,一個雙頰貼著狗皮膏藥的少年郎正搖搖晃晃地試圖保持平衡。
“老丈何故不告而彆。”
道士笑吟吟說著話,同時躍入院中,而後施施然挪了幾步,隱隱堵住了大門的方向。
老倌兒見了是李長安,稍稍一愣但很快穩下了心神,衝著眇目漢子使了個眼色,回過頭卻是換上一張笑臉。他順著李長安的話頭,道起了不是。
“也是小老兒的不是,光顧著趕時間……”
他向前迎了幾步,又回頭招呼起王成。
“阿成啊你把刀子拿來作甚?放下!放下!這位道長可不是歹人……動手!”
老倌兒笑嗬嗬又近了幾步,卻是突然變了臉,隻是動手的對象不是道士,而是剛跳入院子立足未穩的傅九郎。而那王成也是緊隨其後,操持短刀也不動手,隻橫在了道士與傅九郎之間。
傅九郎才立穩腳步,便瞧著了這一幕,哪裡不曉得,自己是被對方當成了軟柿子。當即是勃然大怒,腰間新還的配刃也不動用,仗著身高臂長,擺開手臂就去捉那老倌兒的脖頸。
豈料,那老倌兒不閃不避,隻把乾瘦的身子一縮,蒙頭就朝傅九郎懷中撞進來。傅九郎嘿然一笑,轉手就來擒抱,他卻沒瞧著,老倌兒一隻手悄然探入了懷裡。
“當心!”
傅九郎耳邊聽得一聲提醒,懷中已是一道雪亮銀光暴起。
千鈞一發間,他隻覺得領後一緊,竟是被人生生拽退了兩步。
恍惚後,定眼一看,老倌兒手中銀光赫然是一柄魚皮匕首,鋒刃磨得雪亮,映得他五臟六腑生寒。
若不是道長快人一步,自個兒豈不是已被這老倌兒算計得手,當場開膛破肚。
“老賊……。”
傅九郎羞憤不已,咬著牙拔出腰間配刃,便要找回場子。
誰料。
那老倌兒瞧了眼還卷曲在地上翻白眼的王成,又看著道士從始到終都沒出鞘的長劍,乾脆地把匕首往地上一扔,束手就擒了。
………………
傅九郎一口子怒氣生生堵在了胸口。
他瞧了眼兩個被五花大綁的人販子,上下槽牙是磨得哢嚓作響。但平日又自詡光明磊落,不屑於折辱不能反抗之人,眼下也隻能與自個兒置氣。
李長安檢查了一番廂房中的遭拐的婦人,出來便瞧得傅九郎如同走了草的土狗,在院子裡轉來轉去,看哪兒哪兒不順眼,嘴裡罵罵咧咧。
“嗬,這該殺千刀的拐子拜佛倒是挺殷勤……”說著,他拔起一道香,卻是冷笑起來,“倒是抬舉了你,原是拿些沒味兒的劣香糊弄。”
傅九郎這麼一提,李長安才注意到,彆看這滿院子青煙嫋嫋,卻是半點香味兒也無。
“你這話說得可不對。”
老倌兒蒙著頭不搭話,那眇目看守聽著有人懷疑他的“虔誠”,卻是不服氣了。
“一檔子歸一檔,俺雖是做的缺德的買賣,但平日裡禮佛敬神卻是不曾含糊的。這平冶城裡家家拜佛、戶戶燒香,你出去問問,哪個不曉得,這等無味香可是用來孝敬白陽佛的上等法香。”
說罷,他用剩下的一隻眼睛瞥了傅九郎一眼。
“虧你傅九還是平冶人……”
“這醃臢潑才……”
傅九郎當即作色,卻是終究壓不住怒火要修理他一番,卻被李長安伸手攔下。
道士俯身從不知哪家胳膊的神佛前,拔起一柱佛香。
單從工藝上看,卻是如眇目看守所言,是製作精良的好香,隻是沒有氣味兒……李長安神色一動,手腕一翻,一道衝龍玉神符便在指尖燃起,而後鼻端一嗅,卻是變了顏色。
道士沉聲問道:“你說這平冶縣中人人好佛?”
沒等著那王成作答,傅九郎就先嚷嚷著把話頭截去了。
“哪兒有佛陀會搶彆家神仙作老婆?我看全是淫祀假佛!”傅九郎啐了一口,卻是話鋒一轉,“不過家家拜佛、戶戶燒香倒也是真,我家許多長輩也拜了這白陽佛。”
說罷,興許是為了證明自個兒是平冶人,他說起了一則傳聞。
“聽聞有些個因躲避戰亂來了平冶的蠢蛋,隻因信了這佛陀,便寧可妻兒餓死,也要把最後的家當換了香燭拜佛,求個什麼白陽淨土。”
如此荒唐?李長安皺起眉頭。
“既然如此,官府就不曾管製?”
“管製?”傅九郎冷笑道,“這白陽教便是幾位官老爺牽頭引進來的。”
道士點點頭,若有所思。
………………
幾個時辰後,某個僻靜院落。
“這是成梁,是我昔日軍中袍澤,也是這平冶鎮撫司主官。”
照著約定,李長安和燕行烈碰了頭,便被大胡子神秘兮兮地帶到一個僻靜院子,院子裡候一個穿著官服的漢子。漢子神態動作都與燕行烈頗為相似,舉止間帶著些軍伍的痕跡,隻是有些發福。
“這是玄霄道長,此番能平安抵達平冶,全賴道長出手相助。”
“哪裡……”
李長安剛要客氣幾句,不料那漢子推金山倒玉柱般就拜下來,道士趕緊將其扶住。
“這是做什麼?”
“司中這次任務,他人不曉得其中凶險,成某難道不知,若非道長仗義相助,將主怕是……”
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他便被大胡子從地上拽了起來。
“燕某欠下的人情自由燕某來償還,哪兒須得你來拜?”
說著,大胡子又拍了拍成梁的肩膀,笑道。
“說過許多次了,不要叫喚我‘將主’,你我已不在軍中,我不再是昔日的折衝都尉,你也不再是當年的中軍將佐,你我二人以兄弟相稱吧。”
說完,不等漢子開口,轉頭對李長安沉聲到:
“計劃有變,怕要在平冶耽擱一天。”
……
“平冶也沒有渡魔針?!”
這結果出人意料,按照成梁的解釋,這渡魔針雖不十分稀罕,但分發到天下各個衛所,也隻能備著一兩根罷了。不巧的是,前些日子平冶鎮撫司剿了個厲害的妖魔,耗費了許多符籙法器,連壓箱底的渡魔針也用出去了。
“如此說來,想要渡魔針,隻得去其他衛所?”
“不必如此。”
成梁解釋道:
“物資耗儘一事早就報備了,不日就能有新的符籙法器補入府庫,不過要耽擱些時間。”
“多久?”
“照上頭公文的知會,明日便能送到。”
………………
敘了些陳年舊事,講了些新鮮見聞。
一來成梁有些公務還要處理,二來道士兩人也要略作修整。他便告辭而去,出了院子,七歪八拐轉過幾道街角,卻是突然停住了腳步。
“如何?”
旁邊插進一個急切的聲音。一個光頭似乎在此等候已久,肥頭大耳正是今早占了城隍廟的主持和尚。
“小聲些!”
成梁作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主持和尚進了旁邊的無人窄巷。
“沒錯。”
他呲開嘴角,哪兒有半點先前的豪爽,一張臉上滿滿都是陰譎。
“通知少主,聖女就在平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