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渾身浴血。
每一口沉重的喘息都充斥著腥甜的味道。
他遍體鱗傷,他精疲力儘,可猖兵的重重圍困依舊一眼望不到頭。
他麵無表情拔下了一根刺入胸腹的尖牙,那是一位化出原形的猖將最後的饋贈。
李長安將它擲在前方一個重甲猖兵的眼縫上,那猖兵下意識低頭躲避,道士已然趁機撞進了它的懷中,劍尖鑽進心窩,與甲片撕咬得“嘎吱”作響。
鮮血隨之噴湧,將道士的衣裳染得愈加鮮紅。
同時。
一枚八角銅錘重重擂在他的後心,身上的甲胄虛影閃爍兩下,最後一件護身法器便無聲碎裂。
李長安反手一劍,斬下了偷襲者的腦袋。
可大盾與重甲猖兵們已然掩護著更多的敵人圍殺過來。
不得已。
隻好借著神行籙高高躍起,跳出重圍。
可人在半空,便聽得弓弦作響,猖兵叢中激射出十數枚冷箭。
要在平時,他已喚來狂風,卷開箭矢。
可如今,定風旗下,毫末難興。
他隻得憑借精湛的劍術勉力撥擋,但畢竟已是苦戰良久,動作難免走形,雖然將射向要害的箭矢儘數撥開,卻仍讓一枚短矢窺得空隙,鑽進了大腿肉裡。
道士悶哼一聲,如同折翅的鳥兒徑直栽落。
下方。
密密麻麻的猖兵猖將,早已豎起了刀槍劍林,等著他自投羅網。
道士於是咬開舌和諧)尖,用出了最後一張符籙。
頓有明留下的遺骸。
曾經用於行船的水道塞滿了藻荇,隱隱見得魚兒遊動;鱗次櫛比的商鋪房舍隻剩斷壁殘垣,牽牛與不知名的花兒簇擁在風化的矮牆上,茂密的藤蔓代替青瓦,織成了屋頂;腳下,各種雜草從磚石的縫隙中長出,一叢連著一叢,稍一挪腳,便惹來了幾隻蚊子,驚走了一對蛤蟆。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
雖然渾身內外無一不痛,李長安卻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
原來如此。
果然如此!
怪不得外麵兵荒馬亂,瀟水卻繁華和平。
怪不得外麵是夏秋之交,瀟水卻是晚春時節。
怪不得說瀟水美酒暢銷南北,自己卻從未聽過她的名頭。
怪不得酒神祭後,正是陳釀販出,新酒初釀,城外的江麵上卻不見片帆。
原來一切的繁華、一切的和平都是假的。
是幻境。
是海市蜃樓。
是某人精心編織的一場美夢。